那张染血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颤。
王鹏扭曲的字迹,“别开灯,他会看到…”,每一个笔画都透着濒死的绝望,与我昨夜依靠灯光侥幸逃生的经历尖锐对立。
灯光,究竟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
我捏着纸条,僵在413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变得无比可疑,仿佛每一处阴影都在蠕动,随时会渗出那粘稠的黑暗。
隔壁宿舍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此刻听来也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嘲弄。
不能待在这里。
我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楼,逃离了西区7栋那令人窒息的霉味和隐藏在门后的秘密。
阳光刺眼,校园里人来人往,喧闹而富有生机,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王鹏的警告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我的脖颈上,缓缓收紧。
回到自己所在的宿舍楼,那熟悉的走廊仿佛也变了模样。
每一扇紧闭的房门后,似乎都隐藏着窥视的眼睛。
安全出口幽绿的指示牌,像一只只不怀好意的昆虫复眼。
我必须知道更多。
管理员,那个总是睡眼惺忪的男人。
他管理这栋楼有些年头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关于这走廊,关于夜读声,关于以前是否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我冲进一楼的管理员室。
男人正端着搪瓷缸子喝茶,看着小电视里的戏曲节目,咿咿呀呀的唱腔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老师!”我喘着气,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变调。
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瞥了我一眼:“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老师…我们楼,四楼走廊…晚上,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干净?”我斟酌着用词,心脏跳得像要蹦出喉咙。
他喝茶的动作顿住了,眼皮抬了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
那绝不是单纯的疑惑或惊讶,更像是一种了然,以及迅速掩饰起来的警惕。
“瞎说什么!”他放下缸子,声音沉了几分,“哪有什么不干净!你们这些学生,就是学习压力大,整天胡思乱想!晚上不好好睡觉,瞎琢磨什么!”
他的否认太快,太生硬,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可是…对门王鹏他…”
“王鹏那是他自己神经衰弱!已经换宿舍了!”他不耐烦地打断我,挥挥手,“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传播封建迷信!”
他转身作势要去调电视,明显不想再谈。
但我看到了。
就在他刚才放下搪瓷缸子,身体前倾的那一刻,他挽起的袖口下方,露出的那一截手腕上——
几道清晰的、暗红色的指痕。
那不是擦伤,不是碰撞的淤青。
那是指印。纤细,扭曲,像是被一个力量极大、但手骨异常柔软的人,或者…东西,死死攥住过手腕留下的痕迹。
指痕的边缘已经发紫,显然是不久前才造成的。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也被“接触”过?
他知情!他一定知情!他在隐瞒!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失控。
我想揪住他的衣领逼问,想把那张染血的纸条拍在他脸上。
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了我。
他手腕上的指痕,王鹏的警告,昨夜那东西对灯光的矛盾反应,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谜团。
管理员的态度表明,官方渠道,或者说,成年人的世界,对此是回避的,甚至是默许的?
逼问他,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我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可能是我没睡好吧,对不起老师,打扰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快步离开了管理员室。
走出那扇门,阳光再次笼罩全身,我却感觉比在昏暗的走廊里更加寒冷。
回到四楼,经过自己宿舍门口时,我没有停留。
我的目光死死盯向走廊的尽头——昨夜那个无面身影坐着的地方。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灰尘在光线中飞舞。
但我仿佛能看到,在肉眼不可见的维度,某种“阅读”正在进行。
王鹏可能已经是其中一页,而我,是等待被翻开的新章节。
我慢慢走过去,脚步沉重。
水泥地面冰冷坚硬。
在走廊尽头,墙壁与地面的夹角处,我蹲下身。
那里,有一小片不起眼的、颜色略深于周围地面的痕迹。
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干涸后留下的印记,暗褐色,边缘不规则。
而在那印记旁边的墙根下,我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半片指甲。
人类的指甲,带着一点点撕扯下来的皮肉,已经干瘪发黑。
它静静地躺在灰尘里,像一个小小的、残酷的注脚。
是王鹏的吗?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站起身,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管理员手腕的指痕,王鹏染血的警告,墙根下的指甲碎片……
恐惧不再是黑夜中突如其来的惊骇,它变成了某种更沉重、更无处不在的东西。
像湿透的棉被,一层层裹上来,冰冷,窒息。
我知道,他就在某个地方。
也许就在下一片阴影里,捧着那本以我的脸庞为封皮的“书”,无声地等待着。
等待光线合适。
等待翻页。
夜晚,还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