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哪里？
戈棉心里这样想着，也不自觉说出了口。
声音虚弱无力，缥缈无依，戈棉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但她不知道，自己毫无血色的面容，在白色被褥的衬托下，更为苍白恐怖。
“……老大？”
侧脸看见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的男人，他的墨发长过眼睫，遮挡住了神色。
戈棉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喝水，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鸦色长睫在眼下扫了扫，杏眸直直地看着裴闻翛，眼底似有潋滟水色。
裴闻翛语气冷淡：“……嗯。”
他起身伸手就要去探戈棉额上的温度，高大的身形在灯光的照射下投下一片影子，几乎完全将床上的病人遮盖住。
戈棉只觉眼前一暗一明，额头上温热的触感还未散去，裴闻翛就收回手，转身大踏步离开了这个隔间。
她下意识自己伸手摸了摸额头，但可惜手和额头的温度一样，试不出来什么。
戈棉抿了抿唇，看着裴闻翛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无措。
是因为自己又生病，给老大他们添麻烦了吗？
还是……
戈棉垂下眼眸，还是因为这次她不知深浅、不自量力，惹他生气了……
额上突然重新覆上一片温热的触感，戈棉刚要侧头去看，脸颊却被固定住。
“别动，小心掉下来。”
裴闻翛的嗓音低哑暗沉，即便手上做着照顾的活，看起来情绪却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冰冷莫测。
戈棉感受着额头上温热的湿帕，乖乖地眨了眨眼不再动，表示知道了。
裴闻翛收回钳制在戈棉脸上的大手，软滑的触感还未散去，垂在身侧微微捻了捻指腹，见人这么听话，眼眸暗了暗。
戈棉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看，裴闻翛可能是被看烦了，从椅子上再次起身。
眼看着裴闻翛又要转身离开，戈棉情急之下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拽住了他的衣角。
即便没什么力气，裴闻翛依旧顺势停下了动作。
在他平静的目光中，戈棉眼睫微颤，没敢对视：“老大，可以……别让我一个人吗？”
植物人般躺了那么些天，意识清醒的时候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这样让人绝望的孤独无助，她不愿再回想。
所以在大庆安排她去扫雪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
因为在里芽出任务的时候，比起外面的寒冷，她更不想一个人待着。
但这种脆弱的情绪无法诉说，不过此刻又不同了。
面对裴闻翛的时候，委屈的情绪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但她也不想被讨厌的……
“……”
裴闻翛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就在戈棉打算松手放弃的时候，男人又轻易地接住了她。
准备去拿温水的裴闻翛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抬眼看着戈棉：“想睡就继续睡，我不离开。”
得了男人的保证，戈棉依旧有些担心他半路离开，但在裴闻翛的视线“压迫”中还是缓缓闭上了双眼，不过拽着衣角的手并未松开。
她没什么力气，拽了等于没拽，戈棉自欺欺人地这般想道。
裴闻翛低眸看了两眼戈棉拽着自己衣角的苍白手指，眼里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戈棉好久没有睡过这样温暖的床，再加上身体缘故，即便不安，还是没一会就彻底陷入睡梦中。
在暖气的不断烘烤下，戈棉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血色，绯红的脸颊就像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看起来就很可口。
裴闻翛见人睡着了，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把手塞进被窝里。
眼睛盯着那张在心里想过千百回的脸，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去，从眉眼顺着鼻梁游走到唇上。
梦中的姑娘似乎是被打扰到了，不悦地微微皱起精致的眉头。
裴闻翛不但没有收回手，反倒更为放肆，指下用了点力，压着那苍白的唇瓣，就好像要生生摁出血色来。
“唔……”
戈棉不舒服地低哼一声，眼看就要转醒，裴闻翛适时抬起指腹，轻轻替她拨了拨混乱的发丝，眼眸中晦暗不明。
说好了啊，阿棉。
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不，应该说放过你了。
盯着人看了半天，倏然微微勾起嘴角，但眼里却不见半分笑意。
反正他也从没有过放手的打算。
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而他的阿棉就应该永远待在自己身边才对……
裴闻翛身体微微前倾，眼眸低垂，准确、轻柔又不容拒绝地，印在那肖想许久苍白的唇瓣上……
软滑的触感几乎要占据他整个神经系统，头皮发麻的同时一种病态的愉悦感上涌，摁在床边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整个人此刻就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咬住了猎物不愿撒手。
可很快，得不到任何回应的亲密让他内心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沉睡的人感受不到这份炽热，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如此过分扭曲地觊觎她，也深深痴恋着她。
为什么不醒过来？
为什么不说爱我？
裴闻翛眼眶赤红，周身气息徘徊在失控的边缘，房车里除了戈棉所在床的位置，其他地方全部被瞬间淹没！
所有家具都被泡在水里，但又巧妙地隔开了电源，玻璃制品在水流中无声碎裂，布帛也被撕裂成无数碎片，这是一个静悄悄的破坏场。
恐怖、混乱、糟糕，但处在其中的人却一如既往安睡，呼吸平稳，面容平静。
一滴眼泪轻轻砸在戈棉的右脸上，裴闻翛闭了闭猩红的眼，即便周身气息如此不稳，对待女孩的动作依旧轻柔。
他撤离开来，指腹轻轻抹去戈棉脸颊上那滴水，撑在她上方，墨色发丝落在女孩脸侧。
他低着眼眸，用这样的姿势静静地看了戈棉良久，久到手臂发麻，倏地直起身来，坐回椅子上。
沉默无声蔓延，谁的心事寂静却又震耳欲聋。
窗外北方呼啸，卷起细细的白雪拍打车窗，形成了有节奏的乐曲。
天地辽阔，冰雪之中矗立的房车是那样渺小。
沧海一粟，不见微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