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非空无,而是饱含着破碎残渣的、凝固的死寂。李火旺的意识不再是一张网,甚至不再是一滩沥青,而是变成了无数悬浮在虚无中的、带着锋利边缘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里,都烙印着最后那一刻与“删除”意向对撞时产生的、关于“存在”与“虚无”的极致痛楚。他感觉不到连接,感觉不到卵形,甚至几乎感觉不到自己。他只是一堆散落的、燃烧过的痛苦记忆。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过去了一瞬,也许过去了千年。就在这意识的坟场里,一点微弱的、粘稠的触感,如同最纤细的菌丝,开始在一个意识碎片的边缘生长。
不是卵形那熟悉的律动,也不是规则校验的扫描。
是一种……“舔舐”的感觉。
冰冷。湿润。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贪婪的试探。
那“菌丝”轻轻触碰着李火旺意识碎片上最狰狞的一道“伤口”——那是被“删除”意向擦过,几乎要彻底湮灭的部分。剧痛再次被唤醒,但伴随着剧痛传来的,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修补”感。
不是秩序的修复,那种将一切恢复原样的、令人作呕的“正确”。
这是一种扭曲的、病态的“愈合”。像是用腐肉填补缺口,用脓液粘合裂缝。那“菌丝”从李火旺的痛苦本身汲取着某种养分,然后分泌出一种带着悖论光泽的、暗红色的“物质”,一点点地将那濒临湮灭的伤口……糊住了。
李火旺散落的意识碎片,因为这熟悉的、源自疯狂的触感,开始缓慢地、艰难地重新聚合。他“看”向了那“菌丝”的源头——
是那颗布满裂纹的卵形。
但它不再是卵形了。
它外壳上那些被“删除”意向撕裂的裂纹,并没有愈合,反而如同活物般微微张开着,从里面探出无数这种粘稠的、暗红色的“菌丝”。这些菌丝在空中缓缓摇曳,如同深海某种怪物的触须,它们不再试图连接规则的脉络,而是缠绕上了李火旺破碎的意识,缠绕上了这片虚空本身,缠绕上了那些尚未完全平息的、规则对撞后留下的“虚无涟漪”。
它在汲取。
汲取李火旺的“痛苦”作为粘合剂。
汲取这片区域因规则冲突而产生的“混乱余波”作为土壤。
甚至……它在尝试汲取那“删除”意向残留的、一丝绝对的“否定”气息,作为催生某种极端存在的……毒素。
卵形内部的肿瘤并未恢复搏动,它似乎彻底碎裂了,融化了,与那些裂纹中生长出来的菌丝融为一体。现在的它,更像是一颗……正在溃烂、但又从中生长出某种诡异活物的“伤口”。
李火旺被这些菌丝缠绕、修补着,意识在剧痛与一种冰凉的麻木中逐渐恢复轮廓。他感觉到,自己与这“伤口”的连接,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不再是主动的引导与被引导,而是一种病态的共生。他的疯狂是它的温床,它的溃烂是他的延伸。
那些暗红色的菌丝,在“修补”完李火旺意识最致命的创伤后,开始向着四周扩散。它们触碰到的囚笼规则壁垒,不再是被吮吸或啃噬,而是被……“感染”。
被菌丝触碰的地方,规则的结构并没有被破坏,但其“定义”开始发生一种缓慢的、不可逆的“变质”。稳定的能量回路,颜色变得暗沉,流淌时带上了某种类似脓血的粘滞感。坚固的壁垒定义,材质仿佛变成了某种正在缓慢腐烂的、带着弹性的生物组织。甚至连虚空本身,都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极淡的、不祥的暗红色彩。
这种“感染”极其缓慢,而且依旧巧妙地维持在规则校验协议的阈值之下。但它不再是欺骗,而是改变。是将秩序的规则,向着一种病态的、活着的混乱方向进行着本质上的扭曲。
那“伤口”在呼吸。一张一合间,裂纹中不再有低语流出,而是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溃烂”的规则信息素。这信息素并不试图篡改什么,它只是静静地宣告着这片区域的“不健康”,宣告着一种基于痛苦和否定的、新的存在状态。
李火旺的意识依附在这“伤口”上,如同寄生虫依附于宿主的创面。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的疯狂。不再有激烈的对抗,不再有欺诈的紧张,只有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腐朽与异化。
这颗由谎言和对抗催生出的“伤口”,正在以一种最猎奇的方式,绽放成一朵……规则层面的“溃烂之花”。
它不再需要说话。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持续的、最无法被“删除”的……
病态宣言。
李火旺那被菌丝修补好的意识,缓缓“睁开”了无形的眼睛,凝视着这片正在被缓慢染上暗红的囚笼。
很好。
就这样。
一起烂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