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被屏蔽的海，与棋盘外的回音
观察室内，那片吞噬了陆寒影像的深邃黑暗，像一个无声的黑洞，抽干了所有的声音与思考。
“是陆寒。”
李瑶最后那三个字，没有落地，而是像三根冰锥，悬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方。
“他用一种我不知道的方式，从物理层面，暂时‘屏蔽’了那片海域。”
林曦僵在控制台前，手指还悬停在键盘上。她脸上的血色褪尽，那副总是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眼镜，此刻却像两扇蒙了霜的窗，映不出任何东西。
“屏蔽……”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不是防火墙，不是信号干扰……量子通讯的本质是纠缠态瞬时传递，不存在可以被‘阻断’的路径……除非……除非改变了那片空间本身的基础物理常数……”
她的话越来越轻，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荒谬。这已经不是科学，这是创世神话。
那个“观察者”用一根“弦”，向她展示了神迹。
而陆寒，则徒手将神迹，抹去了。
“我的妈呀……”钱明靠在墙上，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苏总，你来给我捋捋。”他看向苏沐雪，眼神里充满了小学生般的迷茫，“我读书少，脑子不够用了。是不是说，那帮‘鸡眼’是神仙，然后咱们老板……是管着神仙的玉皇大帝？”
这个比喻粗俗不堪，却异常精准。
它像一根针，戳破了那层名为“未知”的恐惧，让房间里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苏沐雪没有笑。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车水马龙的城市。黄昏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可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想起了陆寒创业初期的举步维艰，想起了他在面对“巨鲨”资本时的殚精竭虑，想起了他每一次在K线图前紧锁的眉头。那些画面，真实而温热，是一个男人为了事业和理想奋斗的印记。
可刚刚那一幕，那个背对着镜头，平静地“屏蔽”了一片海域的陆寒，却显得那么遥远，那么孤独。
他到底背负着什么？在他那温和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怎样一个庞大到足以与“神明”对峙的世界？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担心的，是商业上的风险，是对手的阴谋。而陆寒独自面对的，可能是一整个她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战场。
这种认知，让她的心揪紧了。
“他不是在炫耀武力。”
李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也走到了窗边，与苏沐雪并肩而立。
“他是在画一条线。”李瑶的目光穿透玻璃，望向遥远的天际，“一条告诉对方‘到此为止’的线。这比任何反击都更有效。因为这代表着，他有能力随时将棋盘，连同棋手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苏沐雪的身体微微一颤。
“那……他会有危险吗？”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危险？”李瑶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对于能掀翻桌子的人来说，只要他不想玩，就永远不会输。真正的危险，在于他还愿意坐在这张牌桌上。”
这句话，让苏沐雪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另一边，林曦终于从那种被颠覆世界观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没有再试图去解析那片“被屏蔽”的海域，因为她知道，那是徒劳的。
她的眼中，那股名为“朝圣”的狂热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明亮的东西。
那是求知，是超越。
“我明白了。”林曦转过身，看向李瑶，“他们用‘弦’，是在一个维度上说话。而陆寒，是在更高的维度上，回应。”
她重新坐回控制台，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既然找不到‘弦’，那我就去分析‘弦’消失后留下的‘真空’。任何能量的产生和湮灭，都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哪怕是规则层面的改变，也一定会在现实世界，产生涟漪。”
主屏幕上，之前那片深邃的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疯狂跳动的数据流和波形图。背景辐射、引力波异常、空间曲率……这些以往只存在于天体物理实验室里的名词，此刻成了林曦搜寻的目标。
钱明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眼花，赶紧退了回来。
“疯了，都疯了。”他嘟囔着，走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从怀里摸出那根没舍得点的雪茄，放在鼻子下面使劲闻了闻，权当是抽过了。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着辉耀科技那依旧死寂的盘口。白宇飞的七百八十亿卖单，像一座沉默的墓碑，矗立在跌停板上。
几十分钟前，他还觉得这座墓碑是为瀚海资本准备的。
现在他再看，只觉得可怜。
白宇飞就像一个拿着金弹弓的孩子，耀武扬威地站在院子里，却不知道，院墙外面，两个神明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宇宙是否应该重启的对话。
时间，在林曦飞速敲击的键盘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距离李瑶定下的十二小时之期，越来越近。
观察室里的气氛，从最初的震撼与骇然，逐渐转变为一种奇异的，混杂着紧张与期待的平静。
他们在等。
等那个能屏蔽一片海的男人，回来。
等他带回那张新牌桌的，最终规则。
就在这时，林曦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整个房间，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低鸣。
“找到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苏沐雪和钱明立刻围了过去。
主屏幕上，所有的复杂图谱都已消失，只剩下一个不断放大的信号源分析界面。
那不是一个强信号，恰恰相反，它微弱得像宇宙背景噪音里的一丝杂音，如果不是林曦用“云脑”进行了亿万次的交叉比对和过滤，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这是什么？‘鸡眼’又来了？”钱明紧张地问。
“不。”林曦摇了摇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这个信号的源头……很古老。它的加密方式，是‘长城计划’初期使用的‘星钥’算法。这种算法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更迭废弃了。”
李瑶的瞳孔，猛地一缩。
林曦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继续说道：“它像一个休眠了二十年的幽灵，在刚刚‘弦’消失的瞬间，被那场我们无法观测到的能量波动，给……唤醒了。”
她敲下回车。
经过破译，一段极其简短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中央。
那不是二进制代码，也不是任何一种语言。
那是一组坐标。
一组指向深邃太空的，三维坐标。
“这是……”林曦将坐标输入星图数据库，屏幕上立刻定位到了一个位置，“……一颗已经被标记为‘太空垃圾’的，早期通讯卫星。隶属于‘长城计划’一期工程，代号……”
林曦的声音顿住了，她抬起头，和李瑶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李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用“平静”来形容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杂着错愕、追忆，以及一丝深深忌惮的复杂神情。
因为林曦最终说出的那个代号，是一个只存在于“长城计划”最核心，也是最黑暗的，那段封存历史里的名字。
“……‘钟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