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的右手还维持着半握的姿态，掌心残留的热意尚未散尽。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小火龙就在身后，身体微微发抖，尾巴上的火焰像被风吹乱的烛火，忽高忽低。刚才那道轮廓已经消失，可空气里的压迫感还在，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缓缓坐了下来，背靠着老树根，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什么。坐下后，他把右臂横放在膝盖上，左手依旧按着左臂的伤口，血已经渗过布条边缘，颜色变暗。他没去管，只是低声说：“你不用一直绷着。”
小火龙没动，耳朵却抖了一下。
“我知道你说不出口。”秦川盯着前方焦黑的地面，“有些事，连想都不愿意去想，更别说讲出来。可你现在站在这里，没跑，也没再撞墙——说明你不想再那样活了。”
林子里静得能听见落叶落地的声音。远处的风卷起一片枯叶，擦过石块，又停下。
小火龙终于低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是压抑了很久的叹息。“它……本来不该灭的。”它的声音比刚才更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口挤出来的，“我的火，一开始很旺。他夸我有潜力，说我能进化成喷火龙……后来只要我不够快，不够猛，他就往我尾巴上浇水。”
秦川的手指微微蜷紧。
“冷水。”小火龙继续说，尾焰猛地跳了一下，随即又黯下去，“不是一点点，是整桶倒下来，浇到火熄掉为止。他说这是‘驯服’，说火系宝可梦太狂躁，得压一压性子。我试过不让他碰，可他总能找到办法……链条、铁笼、电击项圈……”它停顿了一下，爪子在地上划出几道深痕，“最后一次，我喷火失败，他直接把我按进水池里，整整三分钟。从那以后，尾焰就再没亮起来过。”
秦川咬住了牙。
“我不是不敢烧。”小火龙抬起头，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戒备，而是一种混杂着痛苦和愤怒的清醒，“我是怕。一用力，脑子里就是水灌进来的感觉。火起来了，心先垮了。”
秦川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所以你不是不能进化，是有人硬生生把你卡在了这里。”
小火龙没说话，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那种人。”秦川声音低下去，却带着一股冷劲，“根本不配碰你一根手指。”
这话落下的瞬间，小火龙的身体震了一下。
秦川抬起眼，直视它：“我能帮你。不是用什么药，也不是拿工具戳你。但我需要你知道一件事——治疗的时候，可能会疼。比你现在忍的还疼。而且过程中，你要是觉得不对，随时可以停下。我不拦你，也不逼你。”
小火龙慢慢抬头，眼睛盯着他。
“但有一个条件。”秦川语气没变，“你要答应我，别再躲了。也别再伤害自己。你想走，等治完再说。可只要开始，就得信我一次。”
林间吹来一阵风，掀动他额前的碎发。伤口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泥土上砸出一个小坑。
小火龙看着那滴血，又看向秦川的眼睛。它的尾巴轻轻颤了一下，火焰微弱地晃动着，像是在挣扎什么。
然后，它突然动了。
没有预兆，也没有吼叫。它猛地向前一扑，前爪搭上秦川的肩膀，整个身子撞进他怀里。力道很大，几乎把他往后带倒。但它不是攻击，而是把自己缩进了那个并不宽阔的胸膛里，脑袋抵在他胸口，四肢紧紧收拢，像一只终于找到遮蔽处的幼兽。
秦川愣住了一瞬。
他没推开，也没立刻回应，只是任由它靠在那里。能感觉到它的呼吸很急，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肋骨。尾焰贴在他的手臂外侧，温度很低，几乎不像火。
他慢慢抬起右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落在小火龙的背上。掌心的热度透过鳞片传过去，对方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没事了。”他说，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这一刻的安静，“现在换我守着你。”
小火龙依旧没说话，但抓着他衣服的爪子松了一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远处的树影不再晃动，刚才那股沉闷的压力似乎退了些。天色渐暗，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斜照进林子，落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秦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火龙，又望向林子深处。他知道那东西可能还在，也可能走了，但现在他已经没法再原地不动。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试着动了动左臂，伤口扯了一下，疼得他眉头一皱。但他还是撑着树根慢慢站起来，动作小心，生怕惊扰了依偎着他的小火龙。
“我们得换个地方。”他说，“这里太空，不好防。”
小火龙抬起脸，看了他一眼，没反对，只是把头重新埋回去。
秦川迈步往前走，脚步缓慢而稳。每一步都牵动伤口，血又开始往外渗。他没包扎，也没停下。穿过焦土区时，他注意到地上那串爪印已经被风吹乱了一部分，只剩下一两个清晰的痕迹。
走到林子边缘，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那里只剩下空荡的树林和一片被踩踏过的黑土。
他转回头，正准备继续走，忽然感觉怀里的小火龙抬起了头。
“你还记得……”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迟疑，“你说的那个能量核心？”
“记得。”秦川点头。
“如果真能通开……”它顿了顿，尾焰微微闪了一下，“我会不会……再烧不起来？”
秦川看着它的眼睛，认真地说：“会。而且比以前更旺。”
小火龙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重新靠回他怀里。
秦川伸手扶了扶它的身子，继续往前走。林外是一片缓坡，再过去就是岩地交接带。他知道那里有个浅洞，不大，但足够藏身。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夜晚将至的凉意。他抱着小火龙走上缓坡，脚步沉重却坚定。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岩区时，小火龙忽然抬起头，耳朵竖起，目光投向右侧一块突出的岩石。
秦川立刻停下。
一人一兽静静站着，望着那片昏暗的岩壁。
岩石下方的地面上，有一小滩水渍，在暮色中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