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之孤身出列,摊开双手示意和平的姿态,如同一块投入汹涌暗流的巨石,瞬间吸引了所有土着的注意力。数百双充满原始敌意的眼睛聚焦在他身上,那低沉如咒语般的吟唱出现了片刻的凝滞。那名脸上绘着骷髅纹路的土着头人,黑曜石战棍悬在半空,浑浊而锐利的目光在谢砚之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评估这个举止怪异、气息却异常冰冷强大的外来者。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着滩头。
然而,就在这微妙的对峙可能寻得一丝转机的刹那——
“嗖!”
一支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并非来自土着,也并非来自明军,而是从侧后方的倭寇堡垒方向,阴险地射出!它没有射向任何人,而是精准地、毒辣地,射向了站在土着队伍最前方、那名骷髅纹面头人身旁的一名年轻土着战士!
箭矢深深嵌入那年轻战士的肩膀,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踉跄后退,鲜血瞬间染红了古铜色的皮肤!
这一箭,时机、角度、目标,都拿捏得恶毒至极!
几乎在箭矢命中的同时,堡垒方向传来了倭寇用生硬、却刻意放大的、似乎是模仿某种土着语言的怪叫声:
“明人!杀!他们骗人!动手!”
语言不通,但动作和结果是共通的!在土着们看来,就是这个刚刚还在示好的明军头领吸引了他们注意力的瞬间,他的同伙从背后射来了冷箭,伤害了他们的族人!
“吼——!!”
被欺骗和族人受伤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土着人群中爆发!那骷髅纹面头人眼中最后一丝迟疑瞬间被狂暴的杀意取代,他手中的黑曜石战棍猛地指向谢砚之和明军圆阵,发出了进攻的咆哮!
“呜嗷——!”
数百土着战士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发出了震天的怪啸,不再有任何犹豫,毒矛奋力投掷,吹筒瞄准喷射,挥舞着战棍和石斧,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明军的防御圆阵发起了疯狂的冲击!
“卑鄙!”云映雪看得分明,气得浑身发抖。倭寇这一手栽赃嫁祸、挑拨离间,用得极其阴险毒辣!
“防御!弓弩手,压制正面!刀盾手,顶住!”谢砚之在箭矢射出的瞬间已然疾退回到阵中,声音冰寒刺骨,却依旧沉稳。他深知,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生存下去,才是唯一的选择。
咻咻咻——!
明军阵中的弓弩手率先发动,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冲来的土着人群最密集处,瞬间倒下了十余人。然而,土着人数太多,且极其悍勇,同伴的死亡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的凶性,冲锋的势头丝毫不减!
嘭!嘭!嘭!
沉重的毒矛和包裹着石块的投索砸在明军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更有那细小的、淬了剧毒的吹箭,从刁钻的角度射来,尽管明军甲胄精良,仍有数名士卒被射中面门、脖颈等未被防护之处,惨叫着倒地,伤口迅速发黑溃烂!
“小心毒箭!”军官们声嘶力竭地提醒。
圆阵在土着亡命的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礁石,剧烈地摇晃着,每一刻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刀盾手拼死抵住盾牌,长枪手从缝隙中不断刺出,收割着生命,但土着仿佛无穷无尽,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扑上!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
“砰!砰!”
倭寇堡垒方向,那为数不多的几门“大筒”(轻型火炮)和火铳,也趁机开始轰鸣!他们并非瞄准土着,而是极其阴险地,将炮火和弹丸,倾泻在了明军圆阵的后方和侧翼!
铁弹砸在滩头的岩石上,碎石飞溅,弹跳着落入明军阵中,造成伤亡;火铳的弹丸虽然威力不大,但密集射来,同样干扰着明军对正面的防御。
一时间,明军陷入了绝对的腹背受敌的绝境!
前方是数量庞大、悍不畏死、手段诡异的土着围攻!
后方是占据地利、装备火器、阴险放冷箭的倭寇堡垒火力!
狭窄的滩头几乎无处可躲,明军被牢牢压制在这片死亡区域,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倒下!
“大人!这样下去不行!伤亡太大了!必须突围!”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冲到谢砚之身边,嘶声喊道。
谢砚之挥剑格开一支射来的毒矛,目光扫过疯狂进攻的土着和不断喷吐火光的堡垒,眼神冰冷到了极致。他何尝不知形势危急,但向哪里突围?冲向土着,正中倭寇下怀,会被两面夹击死得更快;冲向堡垒,更是自投罗网。
“稳住阵型!向左侧那片巨石区缓慢移动!依托地形,减轻正面压力!”谢砚之做出了最艰难,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决定。左侧有一片较为密集的、高大的黑色礁石群,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挡倭寇的部分直射火力和土着的冲锋路线。
明军圆阵开始如同一个浑身长满尖刺的钢铁刺猬,一边艰难地抵御着来自前后两个方向的攻击,一边极其缓慢地、付出着惨重代价地,向着左侧的巨石区挪动。
鲜血染红了黑色的礁石,尸体在滩头堆积。土着的怪啸,倭寇的炮火,明军的怒吼与惨叫,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云映雪被护卫牢牢护在阵心,她看着不断倒下的将士,看着谢砚之冰冷侧脸上溅上的血点,心中如同被烈火灼烧。她紧握着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倭寇……土着……
必须打破这个死局!
否则,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状若疯狂的土着,投向了那个脸上绘着骷髅纹路的头人。
或许……破局的关键,还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