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久时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卧室门，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陈景异那骤然竖起的尖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力的挫败。他明明能感觉到，在吃完那碗面后，两人之间的坚冰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可转眼又冻结得更加彻底。
他默默地收拾了碗筷，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阮澜烛的警告，陈景异的秘密，还有那即将到来的、名为“佐子”的未知之门，像几股纠缠的丝线，将他紧紧缠绕。
接下来的两天，陈景异似乎又退回到了那种半休眠的状态。他依旧大部分时间待在卧室，偶尔出来喝水，也是目不斜视，不与凌久时有任何眼神交流。凌久时尝试着像之前一样正常地送水送饭，和他说话，得到的只有沉默，或者极其简短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应。
“嗯。” “不用。” “放着吧。”
那种被无形屏障隔绝在外的感觉，让凌久时胸口发涩。他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关注卧室里的任何一点动静，听到咳嗽声会紧张，听到脚步声会期待，然后又在持续的沉默中感到失望。
第三天晚上，凌久时在书房整理东西时，无意中碰到了口袋里那个一直带着的旧拨浪鼓。冰凉的木柄触感让他怔了怔。他拿出来，看着鼓面上模糊的图案，想起了雪村的风雪，想起了箱女阁楼里陈景异让他摇响它时的急切眼神。
为什么陈景异独独对这个拨浪鼓似乎格外在意？甚至特意发短信让他“保管好”？
他正出神，客厅里的灯光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频率极快，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几乎是同时，一股熟悉的、阴冷的被窥视感，如同滑腻的蛇，悄然缠上了他的脊椎。
来了。
凌久时猛地站起身，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看向客厅角落，那里的阴影果然开始不自然地扭曲、汇聚。
新的“门”，要出现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卧室里的陈景异。他现在的状态，绝对不能再进“门”！
凌久时快步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声音尽量保持平稳：“陈景异？”
里面没有回应。
“听着，”凌久时对着门板，语速加快，“‘门’可能要出现了。你待在房间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再进去冒险，明白吗？”
卧室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凌久时等了几秒，得不到回应，心头焦急，但也无可奈何。角落里的阴影已经越来越浓，那扇不祥的黑色木门轮廓正在逐渐清晰。
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咬咬牙，转身面向那正在成形的“门”。他必须独自面对这次挑战。他检查了一下身上，除了那个拨浪鼓，似乎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
黑色的木门彻底凝实，门扉缓缓开启，露出后面旋转的、浑浊的黑暗，一股带着粉笔灰和陈旧纸张味道的、阴冷的风从门内吹出。
凌久时握紧拳头，正准备迈步——
“吱呀——”
身后卧室的门，被拉开了。
凌久时猛地回头。
陈景异站在门口。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睡衣，重新穿上了他那件标志性的黑绸金纹衬衫，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唇上没什么血色。他斜倚着门框，似乎站着都有些费力，但那双猫儿眼却亮得灼人，里面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不悦，有固执，还有一丝……被小看后的愠怒。
他的目光扫过凌久时，又落在那扇已经洞开的黑色木门上，眉头嫌弃地蹙起。
“谁要你多管闲事？”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他惯有的、磨砂质感的傲慢，“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
凌久时愣住了：“你的伤……”
“死不了。”陈景异打断他，语气硬邦邦的。他扶着门框，一步步，有些艰难却异常坚定地走到凌久时身边，停下。因为身体虚弱，他的呼吸略显急促，但他微微扬着下巴，眼神睥睨地看着那扇门。
“这扇门……”他顿了顿，似乎感受了一下门内散发出的气息，猫儿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傲娇不耐的模样，“……麻烦死了。”
他转过头，看向还在发愣的凌久时，不满地撇撇嘴：“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要进去吗？”
凌久时看着他苍白却执拗的侧脸，看着他明明虚弱却强撑着要跟自己一起进去的模样，胸口那股闷了几天的滞涩，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酸涩的暖流，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
他张了张嘴，想说“你的身体不行”，想说“太危险了”，但在对上陈景异那双“少废话”的眼睛时，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他拦不住他。
就像陈景异之前拦不住他一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悸动，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悄然滋生。
凌久时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一起。”
陈景异几不可查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率先迈开步子，朝着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门走去，脚步虽然虚浮，背影却挺得笔直。
凌久时立刻跟上，与他并肩，一同踏入了那片旋转的黑暗。
在意识被吞噬的前一刻，凌久时感觉到，一只冰冷而微颤的手，似乎是无意识的，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很轻，一触即分。
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凌久时的心脏。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陈景异在黑暗中模糊却坚定的轮廓，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无论前方是怎样的龙潭虎穴，无论陈景异身上藏着多少秘密，这一刻，他只想和他一起闯过去。
而走在前面的陈景异，在没人看到的黑暗中，苍白的脸上，唇角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