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三号河谷在黑暗中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只有湍急的水流声不息地轰鸣。
山猫带着他的狙击小组和一部分精锐步兵，早已像钉子一样楔入了河谷两侧的峭壁和乱石堆中，与黑暗融为一体。夜视仪里，世界是一片幽幽的绿色。
“各小组汇报情况。”山猫的声音在小队频道里响起，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兴奋的沙哑。
“一组就位，河滩无异常。”
“二组就位，西侧峭壁视野良好。”
“三组就位，东侧灌木丛，蚊子真他娘的多…”
频道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山猫自己也趴在一处石缝里，枪口指着下游方向，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嘀咕道：“伯爵小姐，您那儿视野咋样？可别一会儿吓得手抖啊。”
他特意把奥黛莉安排在了自己侧后方的一个观察点，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奥黛莉·冯·弗里德里希此刻正全神贯注地透过夜视望远镜观察着河谷，闻言没好气地低声回道：“管好你自己吧，山猫中士。我的枪口只会瞄准敌人的心脏。”
她穿着合身的作战服，粟色长发紧紧束在脑后，碧蓝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猎食者般的光芒，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因为这种亲临前线的刺激感而微微战栗。
她能闻到泥土、河水和自己身上淡淡的枪油味，这种感觉远比在军事学院的地图上推演要真实百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河谷中除了水声，一片死寂。
子时将至。
突然，山猫的耳机里传来极其细微的“滋滋”声，是布置在下游最远处的震动传感器被触发了！
“来了！”所有人精神一振。
夜视仪的绿色视野中，下游河道转弯处，开始出现一个个模糊的黑影。他们如同鬼魅般贴着河岸阴影移动，动作僵硬却迅捷，队形松散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同步性，完全无视地形的险恶和河水的冰冷。每个人背上都鼓鼓囊囊地捆绑着东西。
“五十个…五十五个…他娘的，还真不少。”
山猫默默数着，“各小组注意，放近再打，优先打头打尾，掐断他们！”
黑影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狂热而空洞的眼神，甚至能听到他们口中低沉的、如同念咒般的嗡嗡声，与之前在樱之谷听到的一模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奥黛莉屏住了呼吸，手指轻轻搭在了扳机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当最先头的几个“神风”队员踏入预设的伏击圈最狭窄处时，山猫猛地扣动了扳机！
“打！”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如同信号！
刹那间，三号河谷两岸枪声大作！交叉的火力网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将最前面的几名“神风”队员打成筛子，惨叫着栽入冰冷的河水！
然而，这些被彻底洗脑的亡命之徒竟然没有丝毫慌乱！他们甚至不寻找掩体，只是发出更加狂热的嚎叫，加速向前冲来，同时有人开始疯狂地试图引爆身上的炸药！
“疯子！真是一群疯子！”山猫一边快速拉栓射击，一边咒骂。
他的枪法极准，几乎枪枪爆头，但对方的数量和不畏死的冲锋依然带来了巨大压力。
奥黛莉也开火了！她的枪法确实如她所言，极其精准，一枪将一个正要扑向岸边巨石后方埋伏点的“神风”队员撂倒。
巨大的后坐力撞在她娇嫩的肩窝，带来一阵疼痛，却让她更加兴奋。
“干得漂亮，伯爵小姐！”山猫抽空赞了一句。
“用你说！”奥黛莉傲娇地回了一句，再次瞄准，扣动扳机。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枪声、爆炸声、狂热的嚎叫声、垂死的惨叫声在狭窄的河谷中回荡，震耳欲聋。
不断有“神风”队员被击中倒下，河水被染红，但也有人成功冲近了伏击圈，甚至有一两人拉响了炸药，巨大的爆炸震得地动山摇，碎石横飞！
“石熊！你他娘的要看到什么时候！”山猫对着频道大吼。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上游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是如同万马奔腾般的轰隆声！
石熊带人炸毁了上游一处脆弱的岩体，巨大的山石混合着积蓄的河水，形成一股恐怖的泥石流，如同咆哮的巨龙，顺着河谷奔腾而下！
那些还在河中挣扎前冲的“神风”队员瞬间被这天地之威吞没！惨叫声被巨大的轰鸣彻底掩盖。
两岸的枪声渐渐停歇。幸存的几个“神风”队员也被逐一清除。
河谷中只剩下泥石流奔腾的余威和弥漫的硝烟味、血腥味。
“清理战场！确认无一遗漏！”山猫下达命令，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放松。
奥黛莉放下枪，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手臂也因为连续射击而微微颤抖。
她看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场景，胃里一阵翻腾，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参与并赢得一场残酷战斗后的亢奋和…空虚？
“怎么样？伯爵小姐，这‘风景’还满意吗？”山猫滑到她身边，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奥黛莉白了他一眼，却没像之前那样反驳，只是喃喃道：“……这就是战争。”
“不然呢？你以为是你家舞会啊？”山猫嘿嘿一笑，“走吧，该回去向头儿复命了。嘿，头儿可是说了，要‘格杀勿论’，咱们这活儿干得漂亮！”
当他们带着小队回到赤岩城指挥部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指挥部里灯火通明。云天依旧坐在主位，面前的地图上已经标记上了新的符号。苏婉安静地在一旁煮着第二壶茶。林薇正小声抱怨着又送来了伤员。
千岛纱在电台前忙碌。清水雪代趴在一堆文件上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泪痕，手里还攥着那只小木兔。
看到山猫和奥黛莉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头儿！任务完成！五十七个‘神风’，一个没跑，全都留在三号河谷洗澡了！”山猫啪地敬了个礼，大声报告，虽然疲惫，却难掩得意。
奥黛莉也走上前，她军服上沾着泥土和硝烟，脸上还有些许污迹，但身姿依旧挺拔，碧蓝的眼睛看向云天，带着完成任务的汇报意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云天抬起头，目光从地图移到他们身上，扫过山猫，最后落在奥黛莉身上。
“伤亡？”
“零！咱们零伤亡！就是有几个弟兄被石头蹦了下，擦破点皮！”山猫抢着回答。
“很好。”
云天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们的行动。他看向奥黛莉，语气平淡：“伯爵小姐第一次上前线，感觉如何？”
奥黛莉挺起胸膛，想说自己毫不畏惧，枪法如神，但话到嘴边，看着云天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却变成了：“……很震撼。也很……残酷。”
这是她的真心话。
云天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习惯了就好。活着，才能继续战斗。”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枪法不错。”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夸奖，却让奥黛莉的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一下，一股莫名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上心头，仿佛比得到学院导师的最高评价还要令人兴奋。
她甚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林薇和苏婉。
林薇撇撇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假装收拾医疗箱。 苏婉则恰好在此时将一杯热茶递给云天，动作优雅从容，仿佛根本没听到。
山猫在一旁挤眉弄眼，觉得这指挥部里的酸味都快比消毒水味浓了。
这时，千岛纱拿着一份刚收到的电文走过来，脸色有些凝重：“少校，帝都来的加密急电。”
云天接过电文，快速浏览。电文内容很长，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电文来自帝国军部，以皇帝的名义，先是高度赞扬了云天在赤岩城的功绩和稳定局势的“果决手段”，但话锋一转，指出“东征事关帝国百年大计，需稳扎稳打，不宜一味逞强冒进”，要求前线部队“暂缓攻势，巩固现有占领区，全力清剿残敌，安抚民心”。
更重要的是，电文末尾宣布，将派遣一位“特命全权巡视大使”前来前线，“协调战地事宜，抚慰将士，并考察功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帝都方面对云天之前“格杀勿论”的强硬手段感到不安了，派人来掣肘、监督，甚至可能是来摘桃子的！
指挥部里刚刚轻松了一些的气氛，瞬间又凝重起来。
“特命全权巡视大使？”山猫咂摸着这个词，“这他妈又是哪路神仙？”
林薇皱起眉：“这时候派人来？指手画脚添乱吗？”
苏婉垂眸看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看不清神情。
奥黛莉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碧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
云天将电文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看来，帝都的大人们，还是闲得慌。”
“也好。”
“就让我们看看，这位‘巡视大使’，能巡视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