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窗外麻雀叽叽喳喳的转述，了解了前因后果，林楠才幽幽转醒。
当初的场面实在混乱。
嫡母和林楠都晕了过去。
嫡姐又陷入了昏睡。
一个小娘显然是无法做主的。
这三言两语之间透露的消息实在骇人听闻。
几个嬷嬷安置好嫡母，想了想，也把林楠小心的送回了院子。
万一这才是嫡小姐呢。
林楠小娘是绝对不可能放她离开了，满院子伺候的也不许乱走，更不许交头接耳。
作为奴婢，这也是她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之后怎么办？
几个人你看看，我看看你都有些麻爪。
最后是嫡母的乳母负责守着嫡母，等她醒来好第一时间发现。
管家的媳妇去跟管家沟通，让他斟酌着把这事儿告诉老爷。
管家：“……”
为什么总是让他碰上这种事情啊？
他觉得自己大概跟二小姐犯冲，哦，没准是大小姐，这么一想，腮帮子都疼了。
便宜爹回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今天上司跟他透露消息，刘侍郎非常喜欢他送上去的那盆墨菊。
刘侍郎可是吏部侍郎啊！
谁不知道天下官员的考评都要从吏部手里过一遍。
心里盘算着到了任期可能会有的考评，想着跟哪个同僚联系联系，一时间踌躇满志。
管家觑着便宜爹的心情不错，等他换了衣服，收拾好，硬着头皮委婉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一片死寂。
管家以为老爷会暴跳如雷，哪知道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悄悄抬眼看过去。
老爷竟然一脸平静，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管家：老爷该不会已经气疯了吧。
“走吧，去正院看看夫人醒了没有？”
嫡母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木着脸坐在床榻上不言不语。
乳母心疼的拍着她的背：“小姐，那个贱人向来诡计多端，咱们可不能自己先乱了啊。”
嫡母眼珠子动了动，明显陷入了回忆：“嬷嬷，当初那个贱人是不是曾经说过会让我后悔？”
“若我真的从头到尾不知道，我会亲手折磨自己的女儿……”
“是不是等我的女儿死了，那个贱人才会洋洋得意的告诉我真相，让我痛苦。”
“小姐！”乳母不得不打断她，不能再让她想下去了，否则哪怕最后查出来没有弄错，夫人和小姐也绝对会有隔阂。
“你认真想一想，不要被那个小贱人牵着鼻子走。咱们院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怎么可能换的了孩子？”乳母这个时间也不是干坐着，把当初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还仔仔细细的问了小小姐身边的人。
乳母笃定道：“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的。”
换孩子，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嫡母泪盈于睫，完全听不进去：“怡儿是不是叫那个贱人娘了？”
“她早就知道，她们母女早就相认了。”
这要是自家亲生的姑娘，乳母真的想一巴掌甩过去：“那个时候，大小姐根本就不清醒，那个贱人一口一个怡儿，一口一个娘，大小姐是被误导了而已。”
嫡母钻了牛角尖：“做女儿的会连亲娘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小姐！”乳母跟她对视：“你清醒一点儿！”
她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奶大的姑娘在心神混乱的时候做出错误的决定。
“夫人，好些了吗？”便宜爹推门进来。
乳母赶紧行礼。
嫡母跪坐在床上，显得异常脆弱：“老爷，我们的女儿……”
便宜爹温柔的安抚道：“没事儿，不怕。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叫咱们女儿受委屈的。”
乳母悄悄的退了下去，掩上了门，但愿老爷能好好开解小姐。
当天晚上，林楠小娘和嫡姐就被绑到车上堵了嘴，远远的送走了。
林楠满眼迷茫：“什么？”
没有对质，没有证据，便宜爹直接就决定了结果，并干脆利落的处置了两个人。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院子里伺候的人换了一批，只唤她小姐，而不是二小姐。
她穿戴整齐后去给嫡母请安，嫡母眼里含泪，拉着她手，轻轻描摹她的眉眼：“好孩子，你受苦了。好在苍天有眼，以后娘好好补偿你。”
林楠只能沉默。
之前林楠是没有正式的名字的。
女孩子也不上族谱，小娘叫她囡囡，嫡姐叫她二妹，下面的丫鬟婆子叫她二小姐。
嫡母想给她起个名字，林楠想到了小娘在黑夜里抱着她叫她囡囡的画面：“我想叫楠，跟哥哥一听就是兄妹。”
便宜爹皱眉：哪有女孩和男孩一个字辈的。
嫡母直接拍板道：“金丝楠木珍贵，楠楠也是咱们的掌上明珠。”
想到这个女儿的能耐，便宜爹默许了。
小娘战战兢兢筹谋好几年，林楠也以为会惊天动地的大事，其实在林府里连点波澜都没有掀起来。
顶多换了一批下人，仅此而已。
等两三年后，嫡母带着她出现在各大宴会上的时候，外人连林府之前还有一个女孩都不知道。
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楠还会想起小娘，不知道嫡母会不会也想起她还有一个女儿。
凭着林楠一手莳花的技艺，便宜爹充分扩大了自己的人脉。
三年之后，官阶升到了三品，嫡母的儿子，也是林楠现在的哥哥，得以拜入瀚海书院读书。
林楠及笄的时候，她是三品大员唯一的嫡女。
父母疼爱，兄长爱护，谁看了不羡慕？
一家有女百家求，便宜爹抬高了她身价，不肯轻易贱卖。
十七岁她成了三十岁康王的侧妃。
康王对她不坏，只是他有正妃，有三岁的嫡子，还有宠爱的妾室。
第二年，康王打猎，马匹突然发疯。康王坠马昏迷不醒，康王妃受了惊，动了胎气，一尸两命。
康王最终没有救治过来，很快去世了。
人们都说康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
康王府只能林楠当家做主，新皇登基后，可怜这个弟弟英年早逝，册封了康王留下的嫡子，没有降等袭爵。
林楠这些年和这个孩子相依为命，孩子大了之后，林楠早早的放权，两人没有利益冲突，反而有了些母子之情。
一辈子自在舒心，老了的时候林楠到了当初小娘被关押的小院，房屋都已经破败了，只有院子里的大柳树还在摇晃着枝条。
大柳树的声音飘在风里：“你是不知道之前有个疯女人，每天都要对着我说娘的囡囡，要一辈子平安喜乐。”大柳树很不满：“好烦啊，我又不是许愿树。还好她只在这半个月就没了。”
她不是疯女人，不是背主爬床的丫头，满头银发的林楠认真告诉大柳树：“她是我娘亲，陈家原配嫡女，陈兰茵。”
大柳树听不出这句介绍里深沉的哀怮，更不知道有个热烈的灵魂在泥泞里挣扎了半生，它只是恍然大悟道：“哦，你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啊？”
“她死前让我给你带句话。”
林楠一笑，并不意外小娘发现她的异样。
“什么？”
“她说她不后悔，还有对不起。”
瞬间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