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入商贾区后,林薇不敢有丝毫耽搁。她强忍着身上污泥带来的粘腻和恶臭,凭借着记忆和对方向的敏锐感知,在帐篷与杂物堆的阴影间快速穿行,朝着与玄影约定的备用藏身点——一处早已废弃、半塌的土坯房赶去。
王庭核心区域冲天的火光和隐隐传来的喧嚣,如同背景音般催促着她的脚步。她知道,默啜绝不会善罢甘休,大规模的搜查很快就会蔓延到商贾区。
当她如同一个真正的泥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那间破败土坯房的阴影时,里面立刻传来了几声压抑的、兵刃出鞘的轻响。
“是我。”林薇压低声音,报出了暗号。
“主上!”玄影(二代)的身影立刻从黑暗中闪现,当他借着远处火光看到林薇此刻的模样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愣住了。但他立刻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痛惜,连忙低声道:“快进来!”
土坯房内,剩余的几名“凤影”成员都在,看到林薇这副模样,无不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主上回来了!
“解药拿到了吗?”玄影急切地问道,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林薇重重点头,从怀中取出那个依旧被她体温焐热的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露出里面三枚赤红如玉的丸药。“拿到了,三枚都在。”
众人见状,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色!成功了!主上真的从龙潭虎穴中把解药带出来了!
“但是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默啜知道了我。”林薇快速说道,语气凝重,“王庭马上就会进行大规模搜捕,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用破布擦掉脸上和手上最厚重的污泥,接过一名成员递来的水囊猛灌了几口,又换上了一套早已准备好的、干净的牧民服装。虽然时间紧迫,但基本的清理和换装是必要的,否则他们根本无法在草原上长途跋涉。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林薇问道。
“准备好了!”玄影立刻答道,“按照您的吩咐,马匹、干粮、清水、弓箭,还有狄公准备的应急药物和信号,都藏在了城外三里处的胡杨林。”
“好!”林薇眼神锐利,“我们不能从常规路线走,默啜肯定会在各主要通道设卡。我们往西,绕道金山(阿尔泰山)南麓,虽然路程远,地形复杂,但更容易摆脱追兵!”
计划既定,众人立刻行动。他们舍弃了所有不必要的物品,只携带武器、少量干粮和最重要的解药,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废弃土坯房,借着商贾区的混乱和夜色的掩护,朝着王庭西侧外围潜行。
果然,他们刚刚离开商贾区范围不久,身后就传来了更加密集和喧嚣的动静。狼卫骑兵举着火把,如同梳子一般开始梳理整个王庭外围区域,呵斥声、哭喊声、兵刃撞击声不绝于耳。默啜的怒火,已然降临。
林薇等人不敢回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抵达了藏匿马匹的胡杨林。
“上马!走!”
没有丝毫喘息,众人翻身上马,朝着西方,一头扎进了茫茫草原与戈壁的交界地带。
他们不敢走商道,只能凭借着星象和简陋的地图,在荒无人烟的区域跋涉。白天尽量寻找隐蔽处休息,夜晚则抓紧时间赶路。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因为谁都知道,默啜的追杀,绝不会轻易停止。
第三天午后,他们的预感成真了。
负责断后的斥候拼命打马回报,声音带着惊恐:“主上!后面……后面有追兵!看旗号,是‘狼卫’!人数至少上百,速度极快!”
众人脸色骤变!狼卫!默啜竟然派出了他最精锐的亲卫来追杀他们!可见其必杀之心!
“加速!进入前面的丘陵地带!”林薇厉声下令。平坦的草原无处藏身,只有进入复杂地形,才有一线生机。
队伍疯狂打马,冲入了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然而,狼卫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这些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精锐,骑术精湛,马匹也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距离在不断地拉近!
“咻咻咻——!”
凄厉的箭矢破空声从身后传来!狼卫已经开始在奔驰中放箭了!
“小心流矢!”玄影大吼着,众人纷纷伏低身子,或者用随身的小圆盾格挡。
“噗嗤!”一名“凤影”成员的坐骑被箭矢射中后臀,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甩了出去。那骑士落地后毫不犹豫,对着林薇等人大喊:“别管我!快走!”随即挥舞兵刃,反向冲向了追兵!
“兄弟!”有人发出悲呼,但却无法停下。停下来,就是全军覆没!
林薇死死咬住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名慷慨赴死的部下,只能将所有的悲痛和愤怒,都化作催马的力量。
亡命的追逐在丘陵间展开。箭矢如同飞蝗,不断从身边掠过,钉在泥土和岩石上。不时有人中箭落马,或者马匹力竭倒地。每一次减员,都让幸存者的心沉下去一分。
第五天,他们被迫进入了一片广袤的戈壁。这里视野开阔,几乎无处躲藏。狼卫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后面。
一场惨烈的正面交锋终于无法避免。
在一处相对背风的沙丘后,林薇看着身后仅存的七八人,以及人人带伤、马匹口吐白沫的惨状,知道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只会被活活耗死。
“下马!结阵!跟他们拼了!”林薇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众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马,以马匹和沙丘作为掩体,组成了一个简陋的圆阵。弓箭上弦,刀剑出鞘,眼神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很快,黑压压的狼卫骑兵追了上来,呈扇形将他们包围。为首的,正是那名在金帐药房与林薇交过手的狼卫统领!他眼神阴鸷,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笑容。
“跑啊?怎么不跑了?”狼卫统领冷笑道,“敢火烧王庭,盗取可汗秘药,你们……都得死!”
“杀!”没有多余的废话,林薇直接下令!
残存的“凤影”成员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弓箭齐射,瞬间放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狼卫。但狼卫人数占优,悍不畏死,立刻发起了冲锋!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凤影”成员虽然个个精锐,但连日逃亡,体力耗尽,又人人带伤,面对养精蓄锐、人数众多的狼卫,几乎是以命换命。
玄影为了保护林薇,被三名狼卫高手围攻,最终力战而亡,临死前还死死抱住一名敌人的腿。
不断有人倒下,圆阵在迅速缩小。
林薇浑身是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她手中的弯刀已经砍出了无数缺口,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她看着身边最后一个同伴被乱刀砍倒,心中一片冰凉。
难道……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吗?
解药就在她怀里,可她,却无法将它送回去了。
狼卫统领提着滴血的弯刀,一步步向她逼近,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狞笑:“跪下求饶,或许可汗开恩,能留你一个全尸!”
林薇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周围层层叠叠的狼卫,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戈壁。
不!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用尽最后力气,将怀中那个油布包掏出,死死攥在手心。
就算死,也要把解药毁掉!绝不能让默啜拿回去!
就在她准备运力捏碎油布包的瞬间——
远方的地平线上,突然传来了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那不是突厥的号角!
紧接着,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开始微微颤抖!
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戈壁的尽头!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一个醒目的“周”字!
大周的军队?!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狼卫!
林薇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骑兵,看着那熟悉的旗帜和甲胄,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混合着巨大的委屈和疲惫,瞬间冲垮了她的意志。
她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栽倒。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死死地将那个装着解药的油布包,护在了心口。
援军……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