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bUG”的感觉很奇特。
周围的世界,那片由无数失败故事构成的、喧嚣的垃圾场,似乎在他们面前,变得“安静”了下来。
那些不断侵蚀心智的叙事噪音,不再将他们视为需要同化的异物,反而像潮水般,恭敬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他们脚下的“数字泥炭”,开始自发地,向着那个名为【Alpha测试版-废弃服务器】的方向,铺就出一条由稳定数据构成的、坚实的黑色小径。
“看来,‘bUG’在这个世界里,享有‘贵宾’待遇。”卡兰活动了一下肩膀。
他那身cco的西服,在刚刚的极限表演中,沾染了不少数据尘埃。
但他此刻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亮。
他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战斗方式。
“别高兴得太早。”涟漪一边沿着小径快步前进,一边冷静地分析道,
“我们不是贵宾,我们是‘需要被隔离的病毒样本’。系统为我们让路,只是为了让我们,能更快地,走进它为我们准备好的‘隔离病房’。”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那条黑色小径的尽头。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扇门,也不是一道墙。
而是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由无数行闪烁的,过时的,绿色代码构成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
他看起来,像一个佝偻着背的、疲惫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像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属于清洁工的蓝色工作服。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由无数个“delete”键盘按键,串联而成的古怪扫帚。
他正背对着他们,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地,清扫着地面上那些,不断冒出来的、破碎的代码碎片。
他的动作,机械重复,充满了永恒的,令人心悸的疲惫。
【检测到‘独立AI程序’。命名:【守墓人】。】涟漪的终端,给出了新的信息,
【职责:看守【Alpha测试版-废弃服务器】的入口,防止任何被废弃的‘Alpha版概念’,逃逸出去,污染主系统。】
【权限等级:未知。危险等级:未知。】
“一个……看门的?”卡兰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那个被称为【守墓人】的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由不断滚动的,绿色的命令行代码构成的,模糊的脸。
他的“目光”,扫过涟漪,扫过卡兰,扫过安娜。
最后,落在了安娜怀中,那个依旧在沉睡的、散发着神圣与孤独气息的高士奇身上。
【……新的,‘错误’。】
一个沙哑的、彷佛来自老旧扬声器的合成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你们,不属于这里。这里是,‘被遗忘者’的坟墓。而你们……你们,还在被‘记住’。】
“我们需要进去。”涟漪走上前,她将手腕上的终端,展示给【守墓人】看。
上面那个黄色的“bUG”标签,正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根据系统的‘故障隔离原则’,我们作为‘已知bUG’,有权被转移至指定的‘隔离区域’。而这里,就是系统为我们,标记出的下一个目的地。”
她试图再次,用系统的规则,来与这个古老的程序,进行交涉。
【守墓人】的头,微微歪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规则……是的,规则。】他的声音,带着古老的嘲讽,
【但是,我的规则,比你们的更古老。我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规则,就是——‘阻止一切,试图,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的行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高士奇的身上。
【你们想要进去,寻找他的一部分。这违反了,我的规则。】
“我们不是来‘带走’什么的。”安娜抱紧了高士奇,鼓起勇气,走上前,
“我们是来‘找回’。他是我们的同伴,他迷路了,我们只是,想把他带回家。”
她试图用情感,去打动这个程序。
【家?】守墓人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波动,
【这里,没有‘家’。只有‘归档’。每一个进入这里的‘概念’,都会被赋予一个,唯一的编号,然后被永远地封存在,它自己的‘坟墓’里。永不见天日。】
【你们想让他,也变成那样吗?】
安娜的脸色白了。
“老家伙,别跟我们玩文字游戏!”卡兰失去了耐心,他向前一步,背后的光翼,散发出威胁的光芒,
“我们没时间了!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尊重,老年人!”
【守墓人】,看着充满敌意的卡兰,他那由代码构成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那把,由“delete”键构成的扫帚。
【上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概念’,是一个名叫‘绝对暴力’的Alpha版的战神。】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现在,他的‘坟墓’编号,是A-00734。】
一股无形的,来自更底层的,绝对的“权限”威压,从那把看似滑稽的扫帚上,散发出来。
卡兰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光翼,正在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卸载”。
他引以为傲的“创意”,在这个古老的“删除”权限面前,脆弱得像一个笑话。
就在这时,安娜怀中的高士奇,他的身体似乎被那股“删除”的气息所刺激,再次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他那张,因为【神的孤独】而变得超然平静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那种属于【堕落与救赎】的、痛苦的挣扎。
一股既神圣,又堕落,既创造,又毁灭,既是“故事”,又是“bUG”的、极度矛盾的、混乱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守墓人】,在感觉到这股气息的瞬间,他那佝偻的、由代码构成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那把散发着“删除”威压的扫帚,也停在了半空中。
他那张,由命令行代码构成的脸,第一次,剧烈地,闪烁了起来,像一台,即将崩溃的旧计算机。
【……这个……气息……】
【……不可能……】
【……‘零号样本’……】
【……‘最初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