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现场，已经不能用骚乱来形容。
那是一场由贪婪、震惊和悔恨交织而成的风暴。
无数记者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扛着摄像机，不顾保安的阻拦，疯狂地冲向主席台。
闪光灯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爆闪，几乎要将整个大厅变成白昼。
“请问！京西联合的资产包是被哪家公司收购的？”
“这个选址是早已内定，还是纯属巧合？”
“市政府是否会对这次土地拍卖的流程进行重新审查？”
尖锐的问题，像一把把飞刀，掷向主席台上那位依旧保持着微笑的领导。
但他什么也没再说。
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他从容地离开了会场，留下了一个足以让整个京城商界地震的背影，和一个让所有人疯狂的谜底。
……
新世界集团的办公室里。
狂喜的嘶吼过后，是一种更加深刻的，近乎于虚脱的寂静。
所有人都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体力的鏖战。
方辰靠在墙上，感觉自己的双腿还是软的。
他看着投影幕布上，那张已经定格的，标着红点的地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妖怪。
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妖怪。
她不是在做生意，她是在施展妖术。
苏眉则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肩膀还在微微抽动，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她从业这么多年，见过的商业奇迹不少，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已经不是“神之一手”了。
这是直接掀了桌子，告诉所有牌友：“对不起，这副牌，我提前看过底牌了。”
办公室里，唯一还保持着平静的，只有闻人语。
她放下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水，拿起自己的外套，站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那眼神里，混杂着崇拜，敬畏，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闻人语环视了一圈，看着这群被自己吓得不轻的下属，忽然笑了。
“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她走到方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说好了去看戏吗？戏看完了，该我们上场了。”
她转向秦晚。
“秦晚。”
“在。”
秦晚立刻站直了身体，像一个等待将军指令的士兵。
“启动b计划。”
闻人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联系我们之前接触过的所有建筑设计院，告诉他们，新世界集团，要在京南交通枢纽的核心区，建一座新地标。”
“我要最好的设计，最快的速度，还有……最轰动的宣传。”
“我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风，是从我们这里吹出去的。”
……
发布会现场，人群还未散去。
那些真正的大佬，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已经迅速离场，开始调动所有资源去弥补，去追赶。
而剩下的大多数人，则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还沉浸在刚才那场堪称荒诞的剧变中。
最先从这种集体失神中清醒过来的，是几位嗅觉最敏锐的财经记者和地产评估师。
他们没有去追逐领导，也没有去采访那些失魂落魄的商人。
他们疯了一样地掏出笔记本电脑和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嘴里念念有词。
“查！快查！金源拍卖会，半个月前，‘京西联合’不良资产包的成交记录！”
“土地性质变更！工业用地变更为商业及住宅综合用地，容积率至少在三点五以上！”
“枢纽核心区啊！我操，这他妈不是地，这是印钞机啊！”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是某知名地产咨询公司的首席分析师。
此刻，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额头上全是汗。
屏幕上，是两份刚刚调取出来的文件。
一份，是金源拍卖会当天的成交公示，上面那个刺眼的数字，清晰无比。
【成交价：伍佰万圆整】
另一份，是他根据刚刚公布的规划，用业内最专业的模型，飞速计算出的土地估值报告。
他一遍又一遍地核对着数据，生怕自己算错一个小数点。
因为那个最终得出的结果，实在是太离谱了，离谱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怎么样老张？算出来没？到底值多少？”
旁边一个相熟的记者，焦急地凑了过来，嗓子都哑了。
那个被称为老张的分析师，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然后，伸出了两根手指，又伸出了五根手指。
“什么意思？两千五百万？”
记者追问道。
老张摇了摇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吞咽口水。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不……”
“是两个亿……五千万！”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一句，让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偷听的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这……还只是最保守的，起拍价。”
轰！
两个亿五千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无形的炸弹，在剩下的人群中炸开。
如果说，刚才公布规划是震惊。
那么现在，这个数字，带来的就是纯粹的，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惧！
五百万。
两个亿五千万。
中间，隔着五十倍的距离！
半个月！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
五十倍！
“我……我操……”
有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他妈的……这不叫投资，这叫抢钱！”
“抢钱都没这么快！”
那个曾经在酒会上，得意洋洋地嘲讽闻人语是“南方傻子”的范思哲花衬衫男人，李哥。
他一直没走。
不是不想走，是腿软了，走不动。
当“两个亿五千万”这个数字，像钢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里时，他感觉自己整个天灵盖都被人掀开了。
他想起了自己那块沾了点边的破地。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还沾沾自喜，觉得能翻个三五倍就是天大的运气。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在酒桌上，把那个花了五百万的女人，当成一个天大的笑话来讲。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人家不是笑话。
自己，才是那个穿着范思哲戏服，自以为是，上蹿下跳的小丑。
别人不是花了五百万交学费。
别人是花了五百万，给整个京城所有自诩为“聪明人”的家伙，上了一堂血淋淋的，价值千金的公开课！
“叮铃铃——”
李哥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王经理”。
就是那个在银行里，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城西地产的项目万无一失的王经理。
李哥的手哆嗦着，怎么也按不下那个接听键。
他不用接，也知道电话那头会说什么。
城西的项目，完了。
他去年投进去的所有身家，连带着从银行贷出来的巨款，全都被套死在了那片，被新规划完美避开的土地上。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
那声音，此刻听起来，不像是来电铃声，更像是催命的钟声。
“啪嗒。”
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屏幕摔得四分五裂。
李哥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双目无神，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