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魂录:刀神纪
第一章 寒潭鬼声
残月如钩,寒鸦掠过乱葬岗的枯树,惊起几片腐叶簌簌落下。林彻握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鞘上的铜环早在三天前就被野狗叼走,此刻裸露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像一截冻僵的蛇。吱呀——破旧的山神庙木门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林彻猛地转身,铁刀划破空气带起呜咽,却只砍中窜出的野兔。兔子惊恐地撞翻供桌,散落的香灰中露出半截腐朽的牌位,上面二字早已模糊不清。又做噩梦了?苍老的声音从神像后传来。老瞎子拄着竹杖走出,盲眼的眼眶深陷如两个黑洞,你这把刀跟着你三年,连砍柴都嫌钝,还想学人家斩妖除魔?林彻收刀入鞘,刀鞘是临时削的青竹竿,磕碰间发出空洞的响声:师父,昨夜我又听见寒潭那边有哭声。那是山风穿石缝。老瞎子摸索着将野兔剥皮,血珠滴在供桌上,在香灰里晕开暗红的花,你爹娘就是听了这种声音,才......不是山风!林彻打断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女人的哭声,还喊着还我眼睛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右眼——那里覆盖着三层黑布,自从三年前在寒潭边目睹那双从水底浮起的惨白手掌后,这只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东西,却总能在夜里看见粘稠的血水从眼窝涌出。老瞎子的动作顿住了。剥皮刀落地,在寂静的庙宇里格外刺耳。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后露出半块啃剩的麦饼:今夜别去后山。为什么?因为今夜是庚申夜。老瞎子将麦饼塞进林彻手里,掌心的老茧蹭得少年手背生疼,百鬼夜行,阴门大开。林彻咬着麦饼,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庙里回荡。三年来每个庚申夜,师父都会把自己锁在神像后的地窖里。但这次不同,昨夜他分明看见寒潭水面浮出一张女人脸,那双空洞的眼眶正对着自己的方向。三更梆子声从山下传来时,林彻已经站在寒潭边。月光照在水面,碎银般的波光下隐约可见墨色的水草,随着水波扭动如女人的长发。他握紧刀柄,青竹竿做的刀鞘被汗水浸得发潮。忽然,潭水冒泡,一只惨白的手爪猛地伸出,指甲缝里还嵌着墨绿色的淤泥。还我眼睛......女人的声音贴着水面传来,带着水草腐烂的腥气。林彻挥刀劈去,却在刀刃触到手掌的瞬间被一股巨力震得虎口开裂。铁刀脱手飞出,坠入潭中,溅起的水花落在脸上,冰冷刺骨。那只手爪抓住他的脚踝,猛地将他拖向潭水。林彻看见水下站着个白衣女人,长发如墨浸透潭水,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勒痕。最骇人的是她的脸——本该是眼睛的地方,两个血窟窿正汩汩淌着黑水。把眼睛还给我......女人张开嘴,无数细小的黑虫从她口中涌出,像一团蠕动的黑雾。就在这时,林彻的右眼突然剧痛。黑布里渗出温热的液体,他听见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当黑虫扑到眼前时,他下意识抬手挡脸,却看见自己的右手掌心浮现出诡异的纹路——那是个血色刀形印记,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苍老的声音如惊雷炸响。老瞎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潭边,手中桃木剑划破夜空,剑穗上的铜钱叮当作响。桃木剑刺入女人天灵盖的刹那,林彻看见她空洞的眼眶里亮起两点红光,随后整个身体化作漫天飞灰,只留下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在水面,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快捡起来!老瞎子喊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林彻捞起珠子,触手冰凉。珠子在他掌心滚动,竟自动嵌入右手的刀形印记中。剧痛再次袭来,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听见师父喃喃自语:十八年了,镇魂刀终于认主......
第二章 鬼珠认主
林彻在浓烈的草药味中醒来。右眼的黑布已经换成干净的麻布,伤口处传来清凉的触感。他转动脖颈,看见老瞎子正坐在火堆前烤鱼,跳动的火光在神像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那些泥塑的神仙正活过来,用悲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醒了?老瞎子头也不回,将烤得焦黄的鱼递过来,鱼刺已经被仔细挑去,把这个吃了。鱼肉入口即化,带着奇异的甘甜。林彻突然注意到师父的左手缠着白布,渗出血迹的地方凝成暗红的梅花:师父,你的手......小伤。老瞎子摆手,竹杖在地面划出沙沙声,那女鬼是百年前被挖眼虐杀的绣娘,怨气不散才化为水煞。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倒出三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你可知为何她偏偏缠上你?林彻摇头。火苗舔舐着陶罐,里面的草药咕嘟作响,腾起的白气在月光里氤氲成模糊的形状,像极了昨夜那女鬼的长发。因为你是镇魂刀的宿主。老瞎子将铜钱排成一列,三百年前,刀神叶孤城以心头血祭刀,斩尽天下妖魔。但他在飞升前发现,刀中戾气太重,若不镇压,百年后必成大祸。陶罐突然发出刺耳的响声,药汁翻滚如沸腾的岩浆。老瞎子迅速撒入一把糯米,白色的米粒在药汁中浮沉,转眼化作焦黑的粉末:所以他将刀魂封印在新生儿体内,也就是你的祖先。林彻猛地坐直身体,右眼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伸手去揭麻布,却被老瞎子按住手腕:现在还不能看。师父的掌心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镇魂刀每代只传一人,到你这里刚好是第十八代。昨夜那女鬼的眼珠,其实是枚养魂珠养魂珠?鬼物修炼百年,怨气凝结而成的灵珠。老瞎子从陶罐里舀出药汁,琥珀色的液体在木碗里摇晃,寻常人碰了会被怨气侵蚀,但你有镇魂刀护体,刚好能吸收里面的灵力。他将药碗递过来,喝了它,你的右眼就能看见了。药汁带着苦涩的铁锈味滑入喉咙。林彻感觉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顺着经脉涌向右眼。麻布下的眼球突突跳动,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眶而出。他忍不住掀开麻布——铜镜里映出的少年右眼泛着淡淡的金光,瞳孔竟是刀形的!这是......镇魂刀的刀灵已经苏醒。老瞎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林彻,而是镇魂刀第十八代传人。他从神像后拖出个沉重的木箱,铜锁上刻着繁复的符文,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箱子打开的瞬间,林彻听见龙吟凤鸣。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整齐码放着十二卷泛黄的竹简,一柄缠着布条的短刀,还有半张残破的地图。最显眼的是个青铜令牌,上面镇邪司三个字早已模糊,边缘却泛着冷冽的寒光。镇邪司?林彻抚摸着令牌,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百年前专门斩妖除魔的机构。老瞎子拿起那卷最短的竹简,可惜天启年间遭遇大变,如今只剩下些残部隐于市井。他将竹简塞进林彻怀里,这是《镇魂刀谱》残卷,你先从基础的开始练。竹简触手生温,林彻翻开第一页,看见上面用朱砂写着:眼能见鬼,心能识妖,刀能镇魂。三者缺一,不可称刀神。突然,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老瞎子脸色骤变,将林彻推进神像后的地窖: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来!地窖门关上的刹那,林彻听见院外传来惨叫。他透过门缝看见三个黑衣人站在院中,手里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蓝汪汪的毒光。老瞎子被按在地上,竹杖断裂成数截,其中一个黑衣人正用刀挑开他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疤痕——那是个火焰形状的烙印。镇邪司的余孽,果然藏在这里。领头的黑衣人声音沙哑如破锣,说!镇魂刀在哪?老瞎子咳出一口血沫,溅在黑衣人的靴面上:你们这些玄阴教的走狗......弯刀划破夜空,林彻看见老瞎子的头颅滚落在地,脖颈处喷出的鲜血染红了供桌,在香灰里漫延成河。他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镇魂刀谱》上,晕开暗红色的墨迹。黑衣人翻箱倒柜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林彻蜷缩在黑暗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狭小的地窖里回荡,与竹简上逐渐亮起的血色符文共鸣。当第一个黑衣人掀开地窖门时,他看见自己右手的刀形印记正发出耀眼的红光。
第三章 血色刀谱
地窖门被掀开的瞬间,林彻感觉右手掌心的印记烫得像块烙铁。他下意识抓住身边的短刀,布条缠绕的刀柄在触碰的刹那寸寸碎裂,露出里面乌沉沉的刀身——刀刃上没有任何光泽,却仿佛能吸噬周围所有光线。找到了!黑衣人狞笑着伸手抓来,指甲涂着漆黑的蔻丹,像某种剧毒的昆虫。林彻握紧刀柄挥刀格挡,短刀与弯刀相撞迸出火星,黑衣人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手腕处多了道细细的血痕,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这是......镇魂刀?领头的黑衣人声音发颤,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月光从地窖口照进来,照亮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左眼处覆盖着银质眼罩,不可能!刀神叶孤城的佩刀怎么会是这副样子?林彻没有回答。他感觉刀身正在发烫,仿佛有生命般震颤。《镇魂刀谱》从怀中滑落,竹简上的血色符文突然亮起,化作一道红光钻入他的眉心。无数刀术招式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劈、砍、撩、刺,每一招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亲身经历千百次生死搏杀。杀了他!领头的黑衣人嘶吼着挥刀劈来。林彻侧身躲过,刀锋擦着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他反手横刀,刀身准确切入对方腋下三寸,那里正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黑衣人惨叫着倒地,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林彻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握着刀,而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个青铜令牌——正是那枚刻着镇邪司的令牌,此刻正泛着温润的光泽。剩下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突然化作两道黑烟向院外逃去。林彻想追,却被令牌烫得手一抖——令牌背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见:长安西市,胡商阿罗憾,持另一半地图。鸡鸣声从东方传来时,林彻已经将老瞎子的尸体安葬在山神庙后的桃树下。他用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刀挖坟,刀刃卷了无数缺口,像锯齿般难看。坟头堆好时,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在桃树枝头,竟开出几朵粉嫩的花苞。师父,我要去长安了。林彻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冻土上,渗出血珠,玄阴教的人杀了您,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他将《镇魂刀谱》和青铜令牌贴身藏好,又捡起那柄缠满布条的短刀——此刻刀身已经恢复平静,乌沉沉的仿佛一块凡铁。下山的路比来时好走。林彻发现自己的视力变得异常敏锐,能看见草丛中蚂蚁搬家,甚至能看清三里外飞鹰翅膀上的羽毛。右眼的刀形瞳孔在阳光下微微收缩,偶尔会浮现出符文般的纹路,让他能透过树干看见藏在后面的野兔。走到半山腰的茶寮时,他听见两个挑夫正在歇脚。听说了吗?长安城最近不太平。络腮胡的挑夫喝着粗茶,声音压得极低,好多人家半夜丢孩子,官府查了半个月都没头绪。可不是嘛,另一个瘦高个接过话头,我表舅在京兆府当差,说那些失踪的孩子都有个共同点——他神秘兮兮地凑近,都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的。林彻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老瞎子说过,玄阴教修炼的是采阴补阳之术,最喜欢用纯阴命格的孩童炼制丹药。右手的刀形印记突然发烫,仿佛在印证他的猜测。客官要茶吗?茶寮老板娘端着粗瓷碗过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裙,眼角有颗泪痣,笑起来时显得格外妩媚。林彻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藏着暗红色的污垢,像是干涸的血迹。不必了?他起身要走,却被老板娘拦住去路。女人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大得惊人:急什么,喝碗茶再走嘛。她说话时呵出的气带着甜腻的香气,林彻突然看见她的影子在阳光下扭曲变形,化作一条巨大的白蛇。玄阴教的妖人!林彻反手拔刀,刀光如练劈向女人脖颈。老板娘惨叫一声化作黑烟,原地只留下件空荡荡的蓝布裙,裙角绣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正是玄阴教的标志。茶寮里的挑夫们早已不见踪影。林彻握紧刀柄环顾四周,发现整个茶寮都笼罩在淡淡的黑雾中,桌椅板凳正在融化,化作粘稠的黑色粘液。他突然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从后院传来,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后院的柴房里堆满了干草,空气中弥漫着奶香和血腥气的混合味道。林彻掀开草垛,看见十几个赤裸的婴儿蜷缩在一起,个个面色青紫,气息奄奄。最中间的婴儿脖子上挂着块玉佩,上面刻着字。想救他们?老板娘的声音从屋顶传来。林彻抬头,看见她正站在房檐上,白衣胜雪,黑发如瀑,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泛着红光,用你的镇魂刀来换。女人突然化作一道白光俯冲下来,指甲变得又尖又长,如十柄锋利的匕首。林彻挥刀格挡,却在触碰的瞬间感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刀刃传来,冻得他手臂发麻。《镇魂刀谱》在怀中发烫,书页自动翻开,一行血色大字浮现在眼前:以血为引,可唤刀魂。他毫不犹豫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刀身上。乌沉沉的刀身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刀背上浮现出繁复的符文,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刀中嘶吼。老板娘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林彻看见她的身体正在化作飞灰,只有那双怨毒的眼睛还死死盯着自己,直到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婴儿们的啼哭声渐渐响亮起来。林彻脱下外衣裹住最瘦小的婴儿,发现他脖颈处有个淡青色的蛇形印记,与老板娘化作白蛇时的鳞片一模一样。当他抱起婴儿时,怀中的青铜令牌突然震动,背面的小字发生了变化:长安,靖安司。
第四章 长安迷影
长安城的朱雀大街比林彻想象的更繁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穿着各色服饰的行人摩肩接踵,西域来的胡商牵着骆驼走过,驼铃叮当作响,与街边酒肆传来的琵琶声交织在一起。林彻抱着婴儿走在人群中,深蓝色的粗布衣衫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让让!都让让!尖锐的呼喊声从前方传来。林彻侧身躲避,看见十几个金吾卫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疾驰而过,轿帘缝隙露出半截藕荷色的衣袖,上面绣着金线牡丹——那是皇族才能使用的纹样。是太平公主的仪仗。旁边卖糖画的老汉压低声音,听说昨夜安定坊又丢了个孩子,公主亲自去京兆府督办了。林彻的心猛地一沉。他抱紧怀中的婴儿,小家伙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周围,小嘴里咿咿呀呀地吐着泡泡。这是在茶寮救下的十几个婴儿中唯一有反应的一个,脖子上的蛇形印记已经淡了许多,只剩下浅浅的青色。靖安司位于皇城东南角,是座不起眼的灰色院落,门口连个牌匾都没有,只有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守卫,腰间配着制式统一的横刀。林彻刚走到门口,就被守卫拦住去路:站住!这里是官署禁地,闲人免进。我找李泌大人。林彻掏出青铜令牌,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守卫看见令牌的瞬间脸色大变,一声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属下不知大人驾到,死罪死罪!穿过三道月亮门,林彻被领到一间宽敞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竹简,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药味。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案前批阅文书,看见林彻进来,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镇邪司的小友终于来了。林彻惊讶地睁大双眼。他这才发现对方竟是个跛子,左腿明显比右腿短一截,走路时需要拄着根碧玉拐杖:您是......李泌,现任靖安司主薄。男子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疲惫,令师三个月前就传信说镇魂刀即将苏醒,没想到会出玄阴教这档子事。他指了指林彻怀中的婴儿,这孩子是......在半山腰茶寮救下的,林彻将婴儿放在案上,小家伙好奇地抓住李泌的胡须,咯咯直笑,玄阴教好像在抓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孩子。李泌的脸色凝重起来。他从抽屉里取出个账本,翻开后露出密密麻麻的记录:从三个月前开始,长安城已经失踪了三十七个孩子。他用手指点着其中一页,都是阴时出生,而且......而且什么?而且这些孩子的生辰八字,刚好能组成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