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慧瑶命令他吃饭，林樾檑没动，只是把碗里剩下的芹菜叶往嘴里扒拉。
许慧瑶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林樾檑躲开。
许慧瑶小声对冷冰霜耳语了几句，冷冰霜也皱了皱眉。
许慧瑶拿起戒尺，轻轻敲了敲桌子：“林樾檑，我再说一遍，吃正常饭。不听话，我可就动手了。”
林樾檑突然放下筷子，伸出了右手，掌心向上：“打吧！”。
“你这是干啥？”
许慧瑶的眼圈有些泛红。
林樾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犯错误了，该打。”
“错哪儿了？公告上写的清清楚楚，下月一号开始执行……”
许慧瑶皱着眉问。
“我……我装病……”
林樾檑抬头看着她，眼神坦坦荡荡。
“我用暖水袋捂脑袋，想装发烧躲懒，还想蒙混过关不吃惩罚。你们说今天不算，但我自己做错了事，就得受罚。菜叶子我吃了，手也该打，这样才公平。”
厨房突然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鸟叫声都听得清清楚楚。金小希和刘小溪对视一眼，都有点想笑——哪有人自己主动求打的？可又笑不出来。
雷士光赶紧拿过那个玉米往他手里塞：“哥，先吃口玉米，有啥话吃完再说……”
林樾檑没接，就那么伸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许慧瑶，像个等着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许慧瑶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里的戒尺往旁边一扔，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你呀！从小就这犟脾气，多少年了一点没变！”
她转身对金小希说：“给这犟种盛碗粥，再拿两个肉包，就当是……奖励他认错快。”
林樾檑还愣着，雷士光已经把玉米塞到他手里：“快吃吧哥，再不吃真凉了！”
林樾檑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米，又看了看碗里没吃完的芹菜叶，挠了挠头，嘿嘿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如释重负，像个终于得到糖吃的孩子。
见林樾檑笑了，大家以为一片云彩散了，许慧瑶把牛奶塞进他的手里：“喝！”
许慧瑶又对大家说：“不信治不了他，他不是吃菜叶子么？菜叶子配牛奶……”
说着说着，许慧瑶不说话了，见大家都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林樾檑，她回头看了一眼，心头一动。
林樾檑深深的低着头，整个人近乎弓成了一个圈。
许慧瑶知道哥哥这个习惯，脑子里都是别人，一旦被关心，就会特别感动。
她轻轻摇了摇戒尺，示意大家出去，免得哥哥掉了眼泪难为情。
见大家都出去了，林樾檑抬头看着冷冰霜，眼圈已经有了泪花：“不喝行不？”
冷冰霜笑着坐下，温和的把林樾檑拿着牛奶的手推了回去：“喝吧，既然是惩罚，就不能留情，你说是不是？”
“那我……”
他拿远了奶盒，老花眼仔细的看着奶盒，嘴里叨咕着：“300毫升，我一个人的量……”
他又看着金小希问：“我可以拿走么？是我一个人的么？”
金小希可不敢惹这个时候的林樾檑，笑着点头：“你一个人的，带回去喝吧，中午把空奶盒拿来换午餐，剩一滴都没饭吃！”
林樾檑站起身，抱着那个奶盒，拖着左腿往外走，那脚步又沉了许多。
冷冰霜皱了下眉，无论什么情况，林樾檑离开她时，总会看一眼。哪怕是冷冰霜出去倒杯水就回来，林樾檑也会露出恋恋不舍的眼神。
可今天，他居然没看自己一眼，也没句话。
“我哥咋了？”
刘小溪也觉得不对，凑近冷冰霜，看着林樾檑那沉重的背影问，冷冰霜摇了摇头。
“他不是装病，应该是发烧了。没关系，一会给他吃点药！”
金小希走过来解释说：“咱哥生平不吃三样东西，牛奶、甜食、煮鸡蛋！”
“鸡蛋？”
刘小溪有些懊悔：“昨天中午我还给哥送西红柿炒鸡蛋了，下回不能送了。”
金小希拍了拍她的肩：“不怕的，煮鸡蛋他不吃，炒鸡蛋，鸡蛋羹都能吃。”
冷冰霜忽的站起来：“大笨熊，怕是又要挨揍！”
“咋了？”
金小希追问了一句，冷冰霜看了眼案板上的一排牛奶说：“他不喝为啥拿走？肯定是去倒掉了！死心眼儿的大笨熊，倒掉了牛奶就得找慧瑶姐讨打……”
“不会！”
听金小希的语气特别笃定，冷冰霜看着她问：“为啥？”
“小月说的……”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冷冰霜还没回来，林樾檑独居。兄弟姐妹们不放心，经常以蹭饭为由去他家放赖，实际是关心他。
每个人都不会空手去，林樾檑冰箱里被塞满了菜。纳兰月更是担心哥哥，定期给他送吃送喝，还亲自检查他的冰箱。
发现每次林樾檑都不动鸡蛋和牛奶，纳兰月拿出一盒牛奶逼着他喝。
林樾檑拗不过她，居然拿着牛奶去了卫生间。
“小月那暴脾气咱都知道，以为他会倒掉牛奶，直接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推拉门，纳兰月傻眼了，林樾檑蹲在地上，一边用吸管喝着牛奶一边掉眼泪。
以为哥哥被自己的关心感动了，纳兰月赶紧安慰他：“哥，别心疼钱，我工资不低……”
林樾檑忽的站起身：“出去！男女有别不知道么？”
……
“不对，他不是被感动的，为啥哭？”
金小希摇了摇头：“没问出来。”
纳兰月跟大家说了这事，兄弟姐妹们轮流问，林樾檑就拿纳兰月闯厕所说事，根本不提掉眼泪的事。
冷冰霜拿起手机：“不行，我得看着他，这家伙能干出把牛奶倒掉的事……”
“光哥，云清，樾檑拿走了一盒牛奶，他给你们你们就喝……”
冷冰霜在电话里叮嘱着雷士光他们，不知道到他们说了啥，冷冰霜坚持说：“喝，听我的！”
挂了电话，她看了眼饭堂外的园子：“他没回去，干啥去了？”
大家出来，园子里没人，几个人翻遍了舒雅轩、翰林轩，连儿童乐园都找了，林樾檑都没去过。
冷冰霜叫来小小小布丁，小小小布丁拼命的摇着脑袋：“没见我姥爷，会不会在玻璃屋？”
冷冰霜笑了：“玻璃屋是通透的，你看看有吗？”
小小小布丁挠了挠头，把本就松散的蝴蝶结挠到了地上：“我笨了！”
一边说着，小小小布丁捡起蝴蝶结往头上安。
冷冰霜笑着拿过蝴蝶结，一边给她梳着头一边说：“傻孩子，那能安上么？”
“天台！”
小小小布丁没回应姥姥冷冰霜，反倒指着天台说：“我姥爷爱去天台！”
冷冰霜摇了摇头，小声说：“告诉你个你老爷爷的秘密……”
听说姥爷有秘密，小小小布丁踮起脚，耳朵使劲凑近冷冰霜。
“你姥爷恐高……”
小小小布丁瞪着大眼睛看着冷冰霜不解的问：“可是……可是我姥爷天天上天台呀？”
冷冰霜蹲下身子指了指天台的方向，小小小布丁看了一眼“呀”的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冷冰霜：“栏杆咋没了？”
冷冰霜笑了：“园子里修整，那个栏杆拿去维修了，电梯也在维修，你姥爷绝不敢上去……”
冷冰霜话没说完，就见赫铭拖着不太便利的左腿跑上天台，她也跟着跑了上去。
两个人上到天台，见林樾檑蹲在天台的角落里，抱着牛奶正在掉眼泪，小小小布丁倒是先上了天台，正蹲在那里给他擦着眼泪，嘴里还安慰着他：“姥爷不怕，小小小布丁给你当拐棍儿就能下去了。”
林樾檑摇了摇头，流着眼泪微笑着摸了摸小小小布丁的头：“谢谢你，姥爷能下去……”
冷冰霜刚要过去，赫铭拉了下她：“嫂子，我去……”
来到林樾檑身边，赫铭坐下，拿过那盒牛奶：“哥，因为啥？跟我说说呗？”
“韵儿！”
冷冰霜带着小小小布丁下楼，小小小布丁给林樾檑擦了把眼泪，答应着跑向冷冰霜。
下了天台，见所有的弟弟妹妹们都在楼下等着，冷冰霜蹲下身，小声对小小小布丁说：“跑去吧！”
转身悄悄带着大家蹑手蹑脚的往天台上走。
“我……”
听到林樾檑开口了，冷冰霜蹲下身，兄弟姐妹们都蹲下身，屏住呼吸听着。
“我小时候……是我出生那天，我娘直接把我抱回家。
我娘一直用牛奶喂我，我小时候牛奶不好买。我娘为了我，才十八岁的大姑娘……每天帮人家清理牛粪。”
天台上静静的，天台的楼梯上也静静的。
“我十岁的时候，想证明从高处跳下来有多疼，上了房顶……”
老叔抓不住他，恰巧姜雪莲的妈妈，也就是林樾檑的干妈路天瑶来看儿子。
路天瑶知道儿子死心眼儿，今天劝住了，指不定哪天还会跳，就自己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