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钱三那张肥硕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铜臭味的茫然。
这个词，对他那颗被金元宝和法则账单塞满的脑袋而言，过于务虚。
“这玩意儿……怎么量化？怎么计价？”
“怎么……给客户开发票？”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商业逻辑，撞上了一堵名为“哲学”的叹息之墙。
“总不能……注册一个‘希望有限责任公司’，然后我们恶意收购，逼它破产清算吧？”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业务，遇到了瓶颈。
“先生，这买卖……没法做啊。”钱三的脸几乎皱成了一颗核桃。
“‘希望’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还没法开采。我们上哪儿找去？就算找到了，怎么证明它就是‘最纯粹、最庞大、最坚不可摧’的？”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星陨者，身躯的星光微微闪烁，发出了声音。
“我知道，哪里有。”
刹那间，停尸房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他。
这位新上任的“天灾文明善后处理办公室”荣誉顾问，周身那黯淡的星光，此刻稳定而明亮，透着一种历史见证者的沉静。
“在我的种族被虚空瘟疫吞噬之前，我们曾是宇宙中最强大的‘观星者’。”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阅尽亿万年兴衰的厚重。
“我们的足迹，遍布每一个已知的星系。我们记录过文明的诞生，也见证过神明的陨落。”
“在我们三亿年的观测史中，只记录过一个文明，符合‘最纯粹、最庞大、最坚不可摧的希望’这个定义。”
“什么文明？”寒叶的炭笔悬停在纸上，好奇地问。
“他们自称，‘拾光者’。”
星陨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种族。”
“他们没有强大的个体，没有毁天灭地的科技，甚至连固定的母星都没有。”
“他们就像宇宙中的蒲公英，漂浮不定，脆弱不堪。”
“但他们有一个使命。”
“一个从他们文明诞生之初，就烙印在每一个族人灵魂深处的使命。”
“——收集‘光’。”
见众人不解，星陨者解释道：“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光。”
“是‘希望之光’。”
“每当一个文明，在绝境中爆发出不屈的意志；”
“每当一个英雄，在黑暗中点燃牺牲的火炬；”
“每当一句濒死的誓言，最终跨越时空得到践行……”
“那些瞬间诞生的、微弱的‘希望’，都会被他们捕捉，收集，然后储存在他们唯一的圣地——”
“‘万火之源’。”
“亿万年来，他们收集了无数文明，无数个体，在无数个绝望瞬间，所迸发出的希望之光。”
“那座‘万火之源’，汇聚了我们这个宇宙，自诞生以来，几乎所有值得被铭记的勇气与伟大。”
星陨者抬起头，那两点星光直视着陆羽。
“那里，就是我们这个宇宙的‘希望’本身。”
“它纯粹，因为它不含任何杂质，只记录最光辉的瞬间。”
“它庞大，因为它汇聚了亿万年的积累。”
“它坚不可摧，因为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不曾屈服的灵魂。”
“地点。”
陆羽吐出两个字，惜字如金。
星陨者在空中，用星光勾勒出了一幅繁复的星图。
“万火之源，位于‘摇篮星域’的中心。那是一片新生恒星密集燃烧的区域，环境极其恶劣，但对‘拾光者’来说，却是最好的天然屏障。”
“很好。”
陆羽点了点头，转身，似乎下一秒就要动身。
“等等！”
钱三一个肥硕的闪现，挡在了陆羽面前，他脸上的肥肉因焦急而剧烈颤抖。
“先生！三思啊！您不会真的要去……捏碎它吧？”
钱三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虽然贪财，虽然心黑，但他骨子里，还是个有底线的奸商。
让他去骗，去坑，去抢，他眼都不眨。
可让他去毁灭一个由无数英雄与牺牲构筑的希望圣地……
这他妈的不是生意！
这是反派boSS的最终KpI！
“我们大理寺，是执法机构，是讲规矩的！”
“我们怎么能干这种……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钱三急得直跺脚，感觉自己的金算盘上沾了洗不掉的血。
“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做生意？我们的品牌形象还要不要了？以后谁还敢买我们的‘死亡套餐’？人家会以为我们是连希望都吃的魔鬼啊！”
他说的，是实话。
大理寺的商业帝国，建立在“规则”之上，哪怕是卖死亡，也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可一旦陆羽真的为了自己的“门票”，去摧毁了全宇宙的希望图腾，那性质就彻底变了。
大理寺，将从一个宇宙级的“殡葬业巨头”，变成一个宇宙级的“恐怖组织”。
“生死之门”后，三位法官的意志，在幸灾乐祸地窃笑。
他们就是要看到这一幕。
逼着陆羽，在他亲手建立的“秩序”与他自己的“道”之间，做出选择。
要么，放弃去归墟，承认自己也有解剖不了的尸体。
要么，就亲手砸碎自己“守序”的招牌，沦为和他曾经鄙视的那些混乱之物，没什么两样。
这是一个完美的阳谋。
然而，陆羽的反应，再次让所有逻辑都为之脱轨。
他看着一脸便秘表情的钱三，平静地问：
“谁说，我要去‘捏碎’它了？”
“啊？”钱三一愣，“可那老……那位法官顾问说，必须做成一道‘绝望盛宴’啊。”
陆羽反问：“一道菜，非要自己买，自己洗，自己切，自己炒吗？”
钱三的脑子，瞬间被这句极具生活气息的话，问得彻底宕机。
他那堪比神级计算机的大脑飞速运转，最终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
“先生的意思是……叫外卖？”
“比外卖，更高级一点。”
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
那弧度落在那扇“生死之门”上，让主审法官的意志核心，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陆羽转向钱三，下达了一个让整个宇宙的资本家都将为之颤抖的指令。
“以大理寺的名义，发起一场宇宙级的‘众筹’。”
“众筹？”钱三感觉自己的cpU快烧了。
“众筹项目：‘归墟之眼’探索计划。”陆羽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向全宇宙所有顶级文明，所有活腻了的永生种，所有被卡在瓶颈的神明，发出邀请。”
“告诉他们，我们发现了一个通往上个纪元秘密的入口。”
“告诉他们，那里，可能藏着突破现有宇宙法则，晋升更高维度的终极奥秘。”
“但是，开启这个入口，需要一份‘祭品’。”
陆羽的目光，扫过那扇门，声音平淡。
“一份，以‘希望’为名的祭品。”
“所以……”
“我们众筹的，不是钱，也不是物。”
“我们众筹的，是‘毁灭’本身。”
“谁，想拿到这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很简单。”
陆羽看着钱三那张由茫然转为震惊，又由震惊转为狂热的脸，说出了最后的方案。
“谁，就去，把那个叫‘万火之源’的东西，给拆了。”
“这是一场，公开的、透明的、价高者得的……投名状。”
“我们不生产绝望。”
“我们只是绝望的搬运工。”
“而且，我们还要对这次‘搬运’服务，收取高昂的……中介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