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未曦端来热水后,张仲远用一块干净的软布蘸着热水,小心地将小狐狸伤口周围的污血和腐肉一点点清理干净。
老郎中年纪大了,眼神不济,不得不将脸凑得极近。
清理完伤口后,他用烈酒重新擦拭伤口周边以“祛毒”,小狐狸在昏迷中猛地抽搐了一下。
接着,张仲远取出止血散,厚厚地敷在创面上,深色的药粉很快被渗出的血水浸湿,但他不管,只管继续敷上第二层。
敷完后,张仲远寻来几根笔直的细树枝,剥去外皮,用桑皮线将它们与小狐狸受伤的后腿小心翼翼地捆绑在一起。
“能做的,老夫都做了。失血过多,元气大伤,接下来……就看它自己的命数了。需得用些补气益血的汤药吊着,可这狐狸崽子如何肯喝……”
他看向白未曦,意思是这后续的麻烦事,还得她自己想办法。
白未曦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再次小心地将小狐狸捧起,放回背筐里垫着的柔软干草上。
然后,她取出两块品相不错的茯苓,轻轻放在张仲远的药案上。
“药资。” 她言简意赅。这两块茯苓的价值,远非今日所用药材可比。
“使不得,使不得!”张仲远连连推辞。
白未曦不再多言,背起筐便向外走去。
……
白未曦的小院一贯清静,自那只火红的小生灵入住后,这份清静便被打破,却又奇异地融入了另一种更柔软的静谧之中。
小狐狸的伤渐渐有了起色。最初几日,它只是棉絮团里一团微弱起伏的绒毛,偶尔因疼痛痉挛,发出细不可闻的嘤咛。
白未曦会蹲在一旁,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它每一次呼吸的起伏。
当它终于能颤巍巍地抬起头,用那双有着琥珀光泽的眼睛望向她时,白未曦正将盛着温药的陶碗放下。
她席地而坐,就坐在离它不远不近的地方。
小狐狸怯生生地嗅着空气中苦涩的药味,它挣扎着,用三条腿笨拙地支撑起身体,凑向陶碗。
粉嫩的舌尖试探地触及药汁,立刻被苦得一个激灵,整张毛茸茸的小脸都皱了起来,连耳朵都飞快向后撇去,模样既可怜又滑稽。
白未曦静静看着。忽然,她伸出那根总是冰凉的手指,极轻极快地,碰了碰小狐狸耳尖那簇尤其蓬松的绒毛。
触感柔软得超乎想象,带着活物特有的温热。
小狐狸猛地缩了一下脖子,受惊地抬头,湿漉漉的鼻尖微微翕动。
见白未曦再无动作后,小狐狸再次低下头,小口小口地舔舐起来。
这一次,它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左右扫动了一下,像秋日里最轻柔的蒲公英拂过地面。
随着伤势好转,小狐狸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它开始不满足于只待在角落的棉絮团里。
白未曦坐在窗边,望着外边时它会拖着那条还绑着树枝夹板的伤腿,像个笨拙的毛绒团子,一蹦一跳地挪到她脚边,然后寻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挨着她冰凉的裙角打盹。
它睡着时,呼吸清浅,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点温热透过衣料,是一种陌生而奇异的触感。
有一次,白未曦从山中带回一只肥硕的野兔,正在院中石磨旁剥皮。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小狐狸被这气味吸引,三条腿蹦跳着凑到近前,却不靠近,只是蹲坐在几步开外,挺直了小胸脯,一双狐狸眼瞪得圆溜溜的,紧紧盯着她手中的兔肉,粉红的舌头不住地舔着鼻尖,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渴望的呜咽。
白未曦瞥了那小东西一眼,手腕一抖,一小条最鲜嫩、还带着血丝的里脊肉便精准地落在它面前。
小狐狸吓了一跳,往后跳了半步,警惕地看了看肉,又看了看白未曦。见她并无其他动作,只是继续处理她的兔子,它才迅速扑上前,用前爪按住那肉条,低头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后,它意犹未尽地舔干净嘴角和前爪的每一根绒毛,然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白未曦,那条大尾巴殷勤地扫着地面,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白未曦与那对亮晶晶的琥珀眸子对视片刻,又一缕鲜红的肉条落下。
安静的院子里,只有剔刀刮过骨肉的细微声响,和小狐狸满足的咀嚼声。
半月余的时间,带走了小狐狸腿上的夹板和大部分痛楚。
那处狰狞的伤口如今只留下一道粉嫩的新肉,被周围火红的绒毛遮掩着。
它行动已无大碍,只是奔跑跳跃时,那条伤过的后腿还会显出一丝不协调的微跛。
这日午后,春阳暖融,白未曦坐在廊檐下的门槛上,背靠着门框,目光空茫地落在院墙一角蔓延的青苔上。
忽然,脚边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她垂眸,看见那只小狐狸正用脑袋轻轻蹭着她垂落的裙摆。
它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瞳清澈地映出她淡漠的影子。见白未曦看它,它非但没躲,反而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细微、近乎撒娇般的“呜噜”声,然后用鼻尖顶了顶她自然垂放在膝上的手。
那手,依旧冰凉。
小狐狸似乎毫不在意这冰冷的触感。它试探着,用前爪扒住她的膝盖,后腿虽然微瘸,却努力一蹬,整个毛茸茸、暖烘烘的小身子便轻盈地跃上了她的腿。
它在她并拢的膝头熟练地转了两个圈,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然后像一滩融化了的、流动的火焰,软软地卧了下来,将自己团成一个完美的毛球。
白未曦低下头,看着膝上这团毫无防备的温暖。小狐狸惬意地眯起眼睛,下巴搁在她腿部的衣裙褶皱里,尾巴自然地垂落,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扫动着。
迟疑了片刻,白未曦终于抬起了那只一直被小狐狸用鼻尖催促的手。
左手缓缓落下,指尖最先触碰到的是小狐狸头顶那簇最为蓬松的毛发。
一下,两下。
小狐狸似乎极为受用。将脑袋更往她手心蹭了蹭,耳朵惬意地抖动着,喉咙里那满足的“呼噜”声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