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剂的效果如同在干涸的河床里注入滚烫的岩浆。剧痛被一种灼热的麻木感取代，力量如同虚假的潮水般涌向四肢，代价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腔，视野边缘泛起不祥的血红色晕影。陆沉舟知道，这是燃烧生命换来的短暂巅峰，时效一过，便是更深的深渊。
他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受伤孤狼，凭借着这股透支而来的力量和对地形的瞬间记忆，在废弃机场的阴影中高速移动。身后的引擎声和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少有四辆车，十几个人，战术手电的光柱胡乱扫射，犬吠声兴奋而嗜血。
不是陈九的散兵游勇，这些人的行动更显章法，配合默契，是专业的猎杀小队。
[剩余兴奋剂有效时间预估：7分32秒...]
[系统强制修复进程中断...核心功能仍处于离线状态...仅保留基础生命体征监测及环境被动感知...]
[警告！生命潜能过度透支！预计药效过后将陷入深度昏迷或器官衰竭！]
冰冷的提示在脑海中闪烁，但陆沉舟已无暇顾及。他利用维修库外堆放的废弃轮胎和金属骨架作为掩体，连续几个短点射！
砰！砰！砰！
精准的射击并非为了杀敌，而是击碎了追兵车队最前方两辆车的轮胎和引擎盖！车辆失控打滑，瞬间堵塞了本就不宽的通道，后续车辆被迫急刹，追兵阵型大乱，叫骂声和犬吠声混作一团。
趁此混乱，陆沉舟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机场最深处、那片最为黑暗破旧的废弃航站楼方向亡命奔去。那里结构复杂，是绝佳的拖延之地，也是……可能的死路。
他的速度极快，身影在断壁残垣间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追兵们迅速下车，留下两人处理车辆，其余人呈扇形散开，战术动作干净利落，向着航站楼包抄过来。他们的装备精良，夜视仪闪烁着幽绿的光点，显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陆沉舟冲进航站楼大厅，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尿骚味扑面而来。破碎的玻璃窗，倾覆的座椅，满地狼藉。他迅速占据了一个背靠承重柱、能兼顾入口和侧面楼梯的射击位置，剧烈喘息着，感受着心脏那擂鼓般的狂跳即将达到极限。
[剩余有效时间：4分15秒...]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手电光柱开始探入大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合成音，突兀地在他左耳深处响起，完全绕过了外耳道，仿佛直接作用于听觉神经：
“左后方，消防通道。门锁已失效。”
陆沉舟浑身猛地一僵！这个声音……不是系统！是直接传入脑中的！是周烨？！他怎么……
来不及细想，几乎本能地，他侧身翻滚，目光扫向左后方。果然，一扇锈迹斑斑的绿色铁门虚掩着，门锁的位置有新鲜且专业的撬痕！
是陷阱？还是……
追兵已经涌入大厅，子弹如同泼水般向他藏身的柱子倾泻而来！混凝土碎块四溅！
没有选择！
陆沉舟猛地向消防通道扑去，同时回手将最后一颗进攻型手雷拔掉保险，延时两秒，精准地抛向追兵涌入的方向！
轰！
爆炸的气浪和火光暂时阻挡了追兵的视线和脚步。陆沉舟趁机撞开消防门，冲入了漆黑一片、充满尘埃的楼梯间。他向下狂奔了两层，根据记忆，这应该通往地下行李处理区或维修层。
周烨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精准：“右转，第三个通风管道格栅，已松动。进去，直行五十米，右转下井盖，进入城市排水系统。”
陆沉舟依言而行，在黑暗中摸索到那个通风口，用力扳开格栅，钻了进去。狭窄的管道几乎无法容身，他只能匍匐前进，粗糙的金属边缘刮擦着伤口，带来新的痛苦。但他不敢停歇。
[剩余有效时间：1分47秒...]
[生命体征：心率187次\/分，血压极高！濒临临界点！]
管道尽头果然有一个向下的井盖。他用力推开，一股污水的恶臭涌了上来。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冰冷腥臭的污水瞬间淹到了大腿。
周烨的指引再次到来，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顺水流方向，三百米后，左侧有检修平台。上去，有人在等你。”
陆沉舟在齐膝深的污水中跋涉，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兴奋剂的药效正在急速衰退，极致的虚弱和潮水般的剧痛开始反噬，眼前阵阵发黑。他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锈蚀的铁质平台。用尽最后力气爬上去，瘫倒在冰冷粗糙的金属板上，剧烈地咳嗽着，几乎要将内脏都咳出来。
[兴奋剂效果消失...生命体征急剧恶化...意识即将...]
就在他视线模糊，即将昏迷的前一刻，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看不清面容，但那种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气质，陆沉舟绝不会认错——周烨。
周烨蹲下身，没有任何废话，动作迅捷而专业。他先给陆沉舟注射了一针强效镇静剂和某种维持生命的药剂，暂时稳住了他崩溃的边缘。然后，他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快速检查了陆沉舟身上的伤口，尤其是在他贴身藏匿芯片和纸条的位置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并未取出任何东西。
最后，周烨的目光落在陆沉舟那只空洞的左眼上，眼神深邃难明。
“你比预计的，多撑了十七分钟。”周烨的声音依旧是那种直接传入脑中的合成音，毫无感情波动，“‘幽灵鸟’的线索，你拿到了。”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
陆沉舟想开口，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眼神表达冰冷的质问。
周烨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淡淡道：“张锐还活着，但处境比你更糟。‘锡安’是个陷阱，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顿了顿，仿佛在权衡什么，最终，他将一个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约莫巴掌大小的硬物，塞进了陆沉舟那件破烂外套的内衬口袋里。动作极其隐蔽。
“这不是帮助，是交易。”周烨的“声音”冰冷而直接，“用你从机场拿到的东西，和你的命，去‘锡安’，找到‘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核心实验室。摧毁它，或者……得到它。”
“这半张图，”周烨指了指那个油布包，“或许能帮你想起，你究竟是谁，以及‘青龙’当年在香港，到底想掩盖什么，又想保护什么。”
香港？1999年？青龙？
陆沉舟的心脏猛地一缩！养父的过去！周烨怎么会知道？！这半张图又是什么？！
他还想追问，但强效镇静剂和身体极度的透支终于彻底击垮了他。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最后“听”到周烨留下的、仿佛带着一丝复杂意味的话：
“别死得太快，陆沉舟。你的‘价值’，才刚刚开始体现……对很多人而言。”
……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舟在一种颠簸和引擎的轰鸣中恢复了微弱的意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移动的货车车厢里，身下垫着粗糙的麻袋，周围堆放着蔬菜箱。伤口被简单地重新包扎过，虽然依旧剧痛，但不再有生命即刻消散的危机感。
周烨早已不知所踪。
他艰难地移动唯一能动的左手，摸向胸口内袋。那个油布包还在。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在车厢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下打开。
里面是半张泛黄、脆硬、边缘烧焦的旧图纸。图纸上是极其精细的建筑平面图，标注着繁体中文，图例清晰可见“报案室”、“拘留室”、“证物房”等字样。图纸的标题部位被烧毁了，但残留的半个印章模糊能辨出“香港……警察总部……九龙……”字样。
这确实是半张1999年的香港警局平面图！
图纸的空白处，用极细的笔尖画着一个潦草的箭头，指向图纸上被烧毁边缘的某个位置，旁边用英文写着一个小字：“Room 404?”
404房间？这是什么意思？养父“青龙”和这张图有什么关系？周烨给他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
无数的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陆沉舟的心头。他紧紧攥着这半张旧图，感觉它比那三枚染血的芯片还要沉重。
车厢外，是未知的前路。车厢内，是重伤垂死的躯体和更加迷雾重重的命运。而“锡安”和“普罗米修斯”，如同遥远而致命的灯塔，在黑暗的地平线上闪烁着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