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神念丝线如淬火的银针刺入魂核,景遥只觉眉心猛地一烫,随即而来的不是连接稳固后的清明,而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那痛楚并非来自肉身,而是直接碾压神智的精神洪流,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同时切割着她的识海,每一寸神魂都在震颤哀嚎。
“轰隆——”
识海中仿佛响起海啸咆哮,怨魂积攒了千年的痛苦骤然爆发。最先涌入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那是战火焚城时,无辜百姓被烈焰吞噬的最后喘息。她“看见”青灰色的城墙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中,老妇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脊背被飞溅的碎石击穿,临死前还在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童谣;书生伏案写下最后的家书,墨迹未干,羽箭便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染红了“平安”二字;卖花女被战马踏碎了脚踝,手中的野花散落一地,眼里映着燃烧的家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
这些绝望并非抽象的情绪,而是带着滚烫的温度、刺鼻的硝烟味,还有骨骼碎裂的脆响,层层叠叠压在景遥的感官上,让她几乎窒息。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如同被巨浪裹挟的落叶,根本无法挣脱这股洪流。
紧接着,孩童的啼哭穿透了绝望的底色,尖锐得像是要划破神魂。那不是寻常的哭闹,而是失去所有亲人后的崩溃与恐惧。她“听见”三岁幼童在尸堆中哭喊娘亲,小手扒着冰冷的尸体,指甲断裂出血也不肯松开;五岁的女孩抱着死去的弟弟,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敌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的哭声渐渐微弱,最后变成无声的哽咽,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死寂的麻木。这些啼哭带着最纯粹的脆弱,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景遥的心底,让她胸腔里涌起撕心裂肺的疼,却连抬手安抚的资格都没有。
更沉重的是战士战死沙场的不甘。那是甲胄破碎的铿锵声,是兵刃交锋的锐响,是战马悲鸣的长嘶。她“感受”到少年将军被数柄长矛刺穿胸膛,视线模糊中,还在朝着故国的方向伸出手,口中喃喃着“未能护得家国”;白发老兵拄着断剑,浑身浴血,面对蜂拥而至的敌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砍下一刀,最终力竭倒地,眼中满是壮志未酬的愤懑与遗憾;年轻的斥候被敌军俘获,受尽酷刑也不肯吐露军情,最后被凌迟处死,每一寸肌肤的剧痛都化作怨怒,在识海中盘旋不散。
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绝望、恐惧、不甘、悲愤,如同奔腾的江河,冲刷着景遥的神智。她的识海开始剧烈震荡,原本稳固的神魂壁垒出现了裂痕,眼前不断闪过重叠的画面:燃烧的村庄、破碎的山河、死去的亲人、浴血的战士,每一幅画面都带着极致的痛苦,让她分不清哪些是怨魂的记忆,哪些是自己的感受。
她想闭上眼,想切断神念连接,可那连接早已如钢筋铁骨般牢牢锁死,神念丝线深深扎根在魂核之中,剥离的痛苦只会比此刻更甚。她的耳边充斥着无数人的哀嚎与低语,有男人的怒吼,有女人的啜泣,有老人的叹息,有孩童的悲鸣,这些声音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的神智死死困住。
感官被彻底压垮,景遥觉得自己的神魂像是要被这股痛苦洪流撕裂。她浑身冷汗淋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丝毫无法缓解识海中的剧痛。她想嘶吼,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不断冲刷、碾压,仿佛要将她的神智彻底磨灭,只留下纯粹的痛苦与怨愤。
神念连接彻底稳固的那一刻,景遥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力量,反而被卷入了怨魂千年痛苦凝聚的洪流之中,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剧痛里,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丝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