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之物

萝茉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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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前往北方荒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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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射“稳定剂”带来的冰冷平静,如同一层坚硬的冰壳,将小七的情感与外界隔绝开来。她穿行在黑暗、潮湿的地下通道中,脚步声清晰而规律,呼吸平稳得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和生死逃亡。脑海中不再有“母体”的低语、尸潮的幻象或战友的哀嚎,只剩下一条条清晰的分析路径和最优解计算。

她的首要目标是彻底逃离“磐石”安全区。墨影的清洗和即将到来的尸潮,使得这里变成了绝对的死地。凭借对地下管网的了如指掌,以及后勤官时期对基础设施图纸的钻研,她迅速规划出一条迂回但相对安全的撤离路线。这条路线将避开主要交战区和已知的监控点,最终通往安全区外围一处废弃的排水口。

途中,她遇到了几波同样试图通过地下系统逃难的西区溃兵和平民。他们惊慌失措,充满恐惧。若是以前,小七可能会感到揪心,甚至尝试组织他们。但现在,她只是冷静地评估:这些人会拖慢速度,增加暴露风险。她如同幽灵般从他们身边悄然掠过,没有停留,没有交流,甚至刻意避开了他们的视线。她的存在,只引起了一阵短暂的、被误以为是错觉的阴冷气流。

在一个岔路口,她听到了上方通道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和墨影士兵的呼喝声,显然是在清剿残敌。她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利用pdA的声呐探测功能(一个她之前很少用到的小功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的人数和位置,然后选择了一条更绕远但绝对安静的备用路线。这种基于纯粹数据和风险计算的决策,高效而冷酷。

数小时后,小七从预定的排水口钻出,重新回到了地面。此时已是黎明,铅灰色的天空下,她置身于“磐石”安全区外围的一片工业废墟之中。她找到一栋相对稳固的废弃厂房顶层,利用残破的墙体作为掩护,举起高倍望远镜,向“磐石”方向望去。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

安全区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墨影的部队显然已经基本控制了内部,正在有组织地肃清抵抗,同时加固主要城墙,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尸潮。但混乱并未平息,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依旧此起彼伏,那是绝望的西区残部在进行最后的巷战,或是恐慌的平民在抢夺逃生的机会。整个安全区如同一个垂死挣扎的巨人,正在从内部崩解。

更远处,在地平线上,一道移动的、灰黑色的“潮水线”正缓缓逼近。尸潮的主力,规模远超想象,它们沉默地、不可阻挡地涌来,所过之处,连废墟都仿佛被吞噬。天空中有几个黑点在盘旋,那是“清道夫”的侦察单位,它们像秃鹫一样,冷静地观察着这场毁灭的盛宴。

小七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这一切。她调整望远镜的焦距,仔细记录着尸潮的推进速度、主要方向、以及“磐石”防御的薄弱点。她打开pdA,将观察到的数据一一录入,并标记出几条可能的、在城破后穿越尸潮边缘的路线。这些数据,对于她未来的生存,或许有价值。至于“磐石”城内数万人的命运,在她的计算中,已经是一个注定发生的、无法改变的灾难性事件,不值得投入多余的情感资源。

这种绝对的理性,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寒意。但她接受了这种状态,这是生存的必要代价。

她架起那台短波接收器,调整到监听频率。断断续续的信息传来,拼凑出“磐石”最后的挽歌:

来自“磐石”内部绝望的呼救和混乱的指令,很快被更强的干扰信号淹没。

墨影指挥部发出的、试图稳定军心、组织防御的冰冷命令,但在尸潮逼近的背景下显得苍白无力。

最清晰的,是“清道夫”小队之间的通讯:

“目标区域(指‘磐石’)生物信号浓度急剧升高,防御体系崩溃在即。”

“确认样本a-07信号已脱离核心区域,向西北方向移动。追踪优先级提升。”

“母巢指令:观察‘净化’过程,记录数据。在‘净化’完成后,尝试回收任何有价值的‘火种’项目残留物,尤其是生物样本和数据存储设备。如遇a-07,优先活体捕获。”

“‘方舟’议会附加指令:此次大规模‘净化’事件,作为‘边缘大陆生态重置’的宝贵案例研究。所有数据将用于优化‘新世界’的边界防御和资源回收策略。”

这些通讯如同冰冷的判决书,揭示了“方舟”的真正意图:他们根本不在乎“磐石”或任何废土势力的存亡。他们将尸潮的袭击视为一次自然的“净化”过程,一次有价值的“实验数据收集”机会。他们的目标,是回收旧世界的科技遗产(如“火种”项目相关物品),以及小七这个“活体样本”。至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不过是实验中的小白鼠。

小七关闭了接收器。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她更加坚定了必须远离“方舟”视线的决心。

现在,她必须决定下一步的去向。返回“残骸镇”?那里人多眼杂,并非久留之地,而且很可能已被“方舟”或墨影的势力渗透。向南或向东?是人口相对稠密(以废土标准)的区域,更容易暴露。

她的目光投向了西北方向。那里是更加广阔、更加荒凉、被称为“永寂冻土”的未开发地带。根据旧世界地图和零星传说,那里有连绵的雪山、深邃的峡谷和极寒的苔原,环境极其恶劣,但也意味着人烟稀少,难以被追踪。更重要的是,老李的日志和“基石”芯片中的信息曾隐晦提及,在北方可能存在一些旧时代为应对极端情况而建立的、高度隐蔽的“末日避难所”或科研前哨站。虽然希望渺茫,但或许是唯一可能摆脱“方舟”掌控、并找到关于自身起源更多线索的地方。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独自深入未知的绝境,生存几率可能比在熟悉的废土上更低。但在“稳定剂”的效应下,小七迅速权衡了利弊:被“方舟”捕获,意味着失去一切自由,成为实验品;而在北方,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和探索的可能。

“向北。”她做出了决定。

在废墟中稍作休整,补充了少许食物和水后,小七背上行囊,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向北的旅程。她不再回头去看那座正在被死亡吞噬的“磐石”,仿佛那与她毫无关系。

最初的几天,她依靠“稳定剂”带来的绝对理性和从“基石”芯片中学到的顶级野外生存知识,高效地应对着路途中的危险:规避小股尸群、寻找安全水源、设置预警陷阱、在寒夜中寻找庇护所。她像一台精密的机器,精准地执行着生存程序。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稳定剂”的副作用开始逐渐显现。那种对危险的“直觉性预警”确实消失了。她需要完全依靠肉眼观察、听觉判断和逻辑推理来规避风险,这让她几次险些落入陷阱或与危险的变异生物遭遇。思维的“速度”也似乎慢了下来,虽然依旧清晰,但不再有那种瞬间洞察复杂局面的爆发力。

更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隔离感开始滋生。她知道自己应该对“磐石”的陷落、霍恩和无数人的死亡感到悲伤和愧疚,但“稳定剂”像一堵墙,挡住了这些情感。她只能“认知”到这些事实,却无法“感受”到它们。这种与自身情感的剥离,带来一种非人的怪异感。她开始怀疑,这种以牺牲情感和部分本能换来的“理性生存”,是否真的值得?老李研制“稳定剂”是为了保护她,但这是否也剥夺了她作为“人”的某一部分本质?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至少现在没有。她只能继续前行,在冰冷的理性与内心深处一丝微弱的不安中,走向那片未知的、白雪皑皑的荒原。她的过去在火焰中燃烧殆尽,她的未来,隐藏在北方的迷雾与严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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