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开过，气氛变得更加轻松自然。
几位老师喝着这“来历不凡”的香茶，身心都放松下来。
郝胜利看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杯子：“爷爷奶奶们，茶也喝过了，咱们现在正式商量音乐班开课的大事吧。怎么教，教什么，什么时候教，我们都听你们的，你们是老师，我们保证乖乖听话，认真学。”
小丫头红梅也立刻坐得笔直，举起小手：“对，我们都听老师的。老师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郑教授与其他几位老师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孩子们，你们的信任和这份心意，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收到了。”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渴望的小脸，“既然厂里和孩子们为我们创造了这片能安心放下琴谱，拿起教鞭的净土，我们必定倾尽所能，将我们毕生所学，系统，严谨地传授给你们。”
他稍作停顿，语气转为严肃：“音乐，是艺术，更是科学。它的学习，绝非嬉戏玩闹，需要系统的训练，严格的纪律和滴水穿石的毅力。我们认为，初期必须坚持以培养兴趣，夯实根基为绝对核心，切忌贪多求快，埋下隐患。”
林教授接口道：“郑老师所言极是。根基不牢，地动山摇。音乐的根基，在于‘听觉’的敏锐和‘歌喉’的准确。必须系统训练耳朵对音高，音程，和弦色彩的敏感性。必须敢于开口，并力求用科学的方法唱准每一个音符，稳定每一拍的时值，表达基本的情感。这是通往所有音乐殿堂的通用通行证，无论你们今后选择何种乐器，甚至只是成为一名深刻的欣赏者，都离不开这两样武器。”
徐教授微微颔首，补充细节：“因此，我们初步商议，第一阶段，计划用两到三周时间，进行全日集体课教学。主要内容包括，基础乐理，节奏训练，以及最基础的视唱练耳。每天一个半小时，雷打不动。”
苏教授温柔地补充：“地点就在这间活动室。所有小团员，都必须完成这第一阶段的学习，就像盖房子要先打好地基，一点都马虎不得。我们会通过这段时间，仔细观察每一位同学在音准感，节奏感，记忆力，专注度，以及……小手条件，比如手掌的宽度，手指的长度与独立性，关节的柔韧性等方面的特点。”
小丫头红梅忍不住又举起手，大眼睛眨着道：“苏奶奶，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真的开始学古筝，琵琶那些好看的乐器呢？”
苏教授慈爱地笑：“红梅别急，地基打得牢，房子才盖得高。在集体课后期，我们会根据观察和你们流露的兴趣，进行初步的分组和建议。比如，手指修长且指尖有力的，可能更适合钢琴，琵琶，古筝。节奏感突出，身体协调性好的，可以试试打击乐。对气息控制有感觉的，或许适合管乐。耳朵特别敏锐，对音色敏感的，可能会推荐弦乐……但这只是初步建议，最终还要看你们的坚持和热爱。届时，才会开始安排小组课和必要的个别辅导，那才是真正触碰乐器的开始。”
郑教授神情极其严肃地强调：“乐器，是你们未来最亲密的战友，但它们也是精密而娇贵的。上手练习，必须在老师的严格指导下，从最基础的姿势，手型，发力方法学起，一点错都不能有，否则形成坏习惯，后患无穷。活动室和未来可能分配的各组乐器，必须立下最严格的规矩，使用必须提前申请，在指定时间，有专业老师或极负责任的小干部监督下进行。爱护它们要胜过爱护你们的眼睛。任何损坏，哪怕极小，都必须立刻报告，严肃追查原因，这一点，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明白！”孩子们异口同声回答。
郝胜利见缝插针：“老师们，那乐器是现在就从宣传科库房请过来，还是等上完大课再说，我们怕放久了有毛病，最好您们先看看。”
这话问到了教授们的心坎上，几位老人立刻身子前倾，来了精神。
林教授率先开口：“得尽快请来，乐器久放，音准，部件都容易出问题，得提前调试保养。”
他看了一眼孩子们，语气温和了些：“也让它们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小主人们。”
徐教授和苏老师也连连点头，补充着钢琴调律，检查琴弦弓毛等具体事项。
郑教授点点头对郝胜利：“胜利，先把急用的请来吧。钢琴在这儿了，还需要几把小提琴，二胡，手风琴，还有一套基础打击乐，响板、沙锤、三角铁、小军鼓这些。”
“记下了！”郝胜利脑子就是活账本，立刻复述一遍。
他转头就对红梅下达任务：“红梅，明天一早，你带刚子他们，拿上单子去找宣传科吴伯伯办手续，请他们帮忙把乐器小心请过来，轻拿轻放。”
“保证完成任务。”红梅小胸脯一挺，点点头。
郑教授眉头微皱：“乐器来了我们就能检查。但是胜利，还需要些专业工具，调琴扳手，松香，备用琴弦，擦琴布这些……厂里后勤恐怕没有。”
郝胜利小眉头也皱了起来，脱口而出：“厂里没有，省里有。郑爷爷，我去想办法，我们不走计划内，走计划外，用鸡蛋和蔬菜跟他们换。”
“什么？”
“胡说。”
“哎呀！这可不行。”
郑教授、林教授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徐教授和苏老师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摆手。
陈教授急得猛地要起身，却被身边的小护士赶紧按回椅子上。
“胜利，这可不行。这太危险了，这是投机倒把，要闯大祸的！”郑教授声音都发颤，他们经历过那个年代，都知道这顶帽子有多重。
林教授也急白了脸：“孩子，听话！这东西咱宁可不要，绝不能去黑市，你想都别想。”
看着爷爷奶奶们的样子，孩子们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郝胜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清楚，把爷爷奶奶们吓坏了。
他赶紧凑上前，压低声音：“爷爷奶奶们，别急。不是你们想的那种‘黑市’，不是偷偷摸摸去街边换。”
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我的意思是，走正规的‘兄弟单位物资交流’渠道。让厂里开介绍信，让去省里出差的叔叔伯伯，开着卡车，拉上几筐咱们厂自产的鸡蛋蔬菜，光明正大去省歌舞团或者音乐学院。”
他模仿着大人的语气：“就说‘我们是兄弟单位，来交流文艺工作，带点农副产品给同志们尝尝鲜，顺便啊，想请教一下，咱们这儿有没有闲置淘汰的旧工具？厂里宣传队急用，支援我们一下。’这叫交流互助，谁能说个不字？说不定还能拐个老师傅来指导呢！”
原来是这样！
几位老教授愣在原地，悬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回肚子里。
郑教授指着郝胜利，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这孩子，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林教授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无奈摇头：“吓死我了，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手续齐全，理由正当，那或许真能试试。”
徐教授和苏老师对视一眼，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再三叮嘱：“姿态一定要低，是去学习求助，对方不给千万不能勉强。”
“爷爷奶奶们放心！保证办得漂漂亮亮，不给咱九号信箱丢脸！”郝胜利拍着胸脯打包票。
大事商定，郝胜利和红梅组织孩子们，小手电像星星点点，护送老师们回家。
月光下，郑教授看着郝胜利忙碌的小身影，叹了口气，对身旁的老友低声道：“音乐班总算有点眉目了。就是，这孩子把事想得简单了。就算乐器工具齐备，就凭我们这几个老骨头，教教这些小娃娃还凑合，要是以后真想扩大，把厂里那些半大孩子，年轻工人都算上。这人手，差得太远了啊。”
郝胜利耳朵尖，听到了。
老师不够？
他眨巴着眼睛，把这个新难题默默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
明天去找张科长开介绍信，顺便，得好好盘算盘算，去哪再“挖”几位老师来才行。
这好像比搞工具……更难啊？
这些老师搞过来都已经很扎眼了，再来些老师，不知道王伯伯能不能顶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