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标签，就那样悬浮在林望自己的名字旁边。
【被锁定】。
它不像【愤怒】那样炽热，也不像【恐惧】那样冰冷。它是一种客观、中性、却又带着致命寒意的状态标记。像狙击枪瞄准镜里，那个代表着终结的红色十字准星。
林望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漏跳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想用系统去分析这个标签的来源和属性，但【情绪图谱】第一次给出了无效反馈。它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像一个无法被解读的死亡宣告。
这感觉，比面对两位省委常委的【不满】与【反击】时，还要让他感到不安。
官场上的博弈，哪怕再凶险，终究在规则之内。对手的【愤怒】、【贪婪】、【忌惮】，都是可以被分析、被利用的变量。可这个【被锁定】，却是一种规则之外的东西，它意味着暗处有一双眼睛，已经将他视作了猎物，而他，对这双眼睛一无所知。
是周海东背后那个更庞大的利益集团？
还是自己触碰到了某个自己尚未察觉的禁区？
林望站在窗前，城市的璀璨灯火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却照不亮那份突如其来的阴影。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情绪图谱】，并非全知全能。它能看透人心，却无法洞悉所有来自暗处的恶意。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望走过去，看了一眼屏幕。
一个来自蓝桥市的陌生号码。
蓝桥市，那是他官场生涯开始的地方，也是他遭遇第一次重大挫折，被一脚踢到清水乡的伤心地。这个号码，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里那段尘封着屈辱和不甘的往事。
他按下接听键，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却又带着一股官腔十足的笑意。
“是……小林吧？林望？”
这个声音，林望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在脑海的【情绪图谱】中，锁定了那个早已被他标记为深黑色的名字——赵丰年。
当初他在蓝桥市发改委，就是这位办公室主任赵丰年，为了侵吞他的调研成果，给他扣上了一顶“伪造数据、好高骛远”的帽子，亲手将他送进了那个被所有人视为仕途坟墓的清水乡。
“赵主任，是我。”林望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平静得像是在接一个普通的问候电话。
“哎哟，还叫什么赵主任，太见外了！”电话那头的赵丰年笑得更热情了，仿佛他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我现在就是个调研员，退居二线咯。倒是你，小林，不，现在得叫林处长了！我可是听说了，省委办公厅综合处的处长，年轻有为，真是给我们蓝桥市争光啊！”
林望的眼前，赵丰年的虚拟形象自动浮现。他头顶的标签，比当年更加“精彩”。
一层油腻的【虚伪】包裹着核心，而在核心深处，两团情绪标签正剧烈地燃烧着。
一团是【嫉妒】，颜色是那种刺眼的、带着酸腐气息的暗绿色，几乎要滴下毒汁来。
另一团，是【怨恨】，颜色更深，是那种混杂着血丝的黑紫色，像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腐肉，散发着经年累月的恶臭。
林望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原来如此。
那个【被锁定】的标签，源头在这里。
“赵主任您过奖了，都是跟着领导好好学习，运气好而已。”林望的语气依旧谦逊。
“哈哈，林处长太谦虚了！想当初，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苗子，所以才建议领导把你放到基层去锻炼锻炼嘛！”赵丰年的声音里充满了“前辈的欣慰”，“你看，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没错吧？没有基层的磨砺，哪有你今天的成就？”
这番颠倒黑白、强行揽功的话，说得是那么地理直气壮，仿佛当年的构陷，反倒成了一种栽培和恩赐。
林望差点被气笑了。他甚至能想象出赵丰年此刻挺着啤酒肚，满脸红光，一边说一边为自己的语言艺术而自得的油腻嘴脸。
“是，多谢赵主任当年的‘栽培’，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林望特意在“栽培”和“恩情”两个词上，加了微不可查的重音。
电话那头的赵丰年似乎没听出弦外之音，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的目的，不是来叙旧的。
“林处长记得就好，都是从蓝桥市出来的，以后在省城，大家要相互照应嘛。”赵丰年的话锋一转，图穷匕见，“我呢，在省里也有几个老同学、老朋友，在一些关键部门工作。你刚到省城，人生地不熟的，以后有什么事，需要疏通关系，尽管开口，别跟老领导客气。”
这番话，看似是示好，实则是一种赤裸裸的示威和试探。
他在告诉林望：别以为你当了处长就了不起，我虽然退居二线，但在省里照样有人脉。你的底细，我随时能摸清。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视线之内。
林望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赵丰年的【怨恨】会如此强烈。
当年，他林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科员，赵丰年可以随意拿捏，踩在脚下。可如今，他林望成了省委领导的“身边人”，前途无量。而他赵丰年，却因为站错了队，仕途断绝，只能当个没实权的调研员，提前养老。
这种天差地别的境遇反转，对于赵丰年这种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的人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当年的“战利品”，如今成了高悬在他头顶的星辰。他怎么能甘心？
“那就先谢谢赵主任了。”林望淡淡地回应，“不过我这工作，就是写写材料，服从领导安排，也用不着疏通什么关系。您有时间，还是多注意身体，享受退休生活。”
这句话，直接堵死了赵丰年所有的话头。潜台词很清楚：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的那些人脉，我也不需要。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电话那头，赵丰年的笑声明显僵硬了。
他头顶的【怨恨】标签，猛地爆闪了一下，那黑紫色的光芒，几乎要冲破【虚伪】的外壳。
“呵呵……好，好，林处长工作忙，我就不打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聊。”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挂断电话，林望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他脑海中，那个血红色的【被锁定】标签，依旧在。但此刻，它不再是未知的恐惧，而是一个清晰的、来自过去的复仇坐标。
一条藏在阴沟里的毒蛇，因为嫉妒和怨恨，终于忍不住探出了它那带着毒牙的头。
林望非但没有感到紧张，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冷酷的战意。
他最不怕的，就是这种摆在明面上的敌人。只要知道了对手是谁，知道了他的欲望和弱点，那一切，就又回到了他所熟悉的，掌控的轨道上来。
他激活【关系链】，将赵丰年设为中心节点。
一张稀疏的关系网，瞬间展开。几条微弱的线，连接向省城的一些中层干部，大多是边缘部门的副职，对林望构不成直接威胁。
看来，赵丰年只是在虚张声势。
但林望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种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们或许没有能力在正面战场上扳倒你，但最擅长的，就是在背后泼脏水，造谣言，用最下作的手段，来恶心你，拖垮你。
果然，就在林望切断【关系链】的下一秒，他脑海中的画面，自动切换到了另一端。
蓝桥市，一间装修俗气的茶室里。
赵丰年刚刚挂断电话，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狰狞的扭曲。他狠狠地将手里的紫砂茶杯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和碎片溅了一地。
“妈的！一个小畜生，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他低声咒骂着，胸口剧烈地起伏。
发泄过后，他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一接通，他的语气就变得阴冷而充满了命令的口吻。
“老马，是我。”
“有件事，你亲自去办。去一趟云州……”
“给我查一个人，林望。把他从到云州开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有的人际关系，都给我挖出来。尤其是……女人方面的问题。”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犹豫，赵丰年不耐烦地打断道：
“别管那么多！钱不是问题！记住，我要的不是证据，是材料！能让他身败名裂的材料！真的假的，无所谓，只要能泼到他身上就行！”
“就算他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你也要给我用墨，把他涂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