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地给自己下套,周本文也不生气。
教书育人他从来都不抗拒,找几个先生教这些孩子,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在他的认知里面,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教书育人总是没错的。在松州的时候他都是这样,更别说这里——有熟人,有知己,还有安稳的环境。
他手里的筷子指了指杨七:我就说倾城这么心地善良,现在说话怎么也变得不爽利了。守之兄你一开口,我算是找到了根源,都是受了你的影响。当然,肯定也有那小子的功劳,那也是个没有一句真话的主。
杨七见周本文没有抗拒,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他端起酒杯伸向周本文:仲文兄算是错怪寨主了,在我过往的记忆中,就没有比寨主更真诚的人了。但有一点你说得倒也没错,寨主的确有见人说人话,见鬼瞎咧咧的本事!
周本文端起酒杯和杨七碰了一下,眼神看着手里的酒杯,走神了。
脑海里不断闪过遇见贾正的经过。慢慢地,嘴角缓缓化开,笑容出现在他脸上。
他不再和杨七讨论关于贾正的事情,仰头饮尽杯中酒,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年的郁结全都吐出来一般!
趁着柳倾城给二人继续斟酒的功夫,周本文闲聊式地问了一句:学院现在好好的,你把先生们都弄到西林县去做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杨七脸上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是知己好友,自然是相互了解的。看到杨七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周本文就知道大事不妙,自己又要上杨七的当了。
柳倾城斟酒的手刚一离开,周本文立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正好,既然我答应了倾城丫头书院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食言而肥。你一路舟车劳顿,饮完这盏酒就早些歇息,我也回去写些信件,看看这张老脸还卖不卖得动!
柳倾城多精明,见周本文要逃避,不等杨七给她眼色,手里的酒壶就又对准周本文的酒杯:周世叔,你看现在天色还早,信件写了今日也寄不出去。您和杨世叔这么多年未见,难得在此相遇,正好我在这山寨里还能说上些话。如果二位长辈在此相遇都不能尽兴,倒显得我这做晚辈的不识孝悌了。
周本文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酒杯越斟越满,又看了一眼在怀里摸索的杨七,认命似的坐在那里,等着杨七给他下的新套。
杨七将一封信件放在桌上,缓缓推到周本文面前:仲文兄的信不妨多写一些。
周本文看着杨七脸上的笑容,强忍着将他的国字脸拍成大饼的冲动,将面前的酒杯推得偏了一些,才缓缓抽出信封里的内容。
入眼的第一句话,就让周本文的眼睛瞪大,紧接着面色涨红,眉头也挤在了一起。
当他看完第二张纸的时候,周本文将信封连着书信一起拍在桌子上。
斟满的酒杯应声而倒,吓得旁边的柳倾城一个激灵。
胡闹!这种事情怎能如此轻易就下结论!
周本文拍桌子的那一刻,杨七就知道周本文看到哪里了。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周本文:当时的场景,那些人必然是冲着粮食和财物去的。如果寨主不这么做,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几万百姓饿死在这个冬天?还是仲文兄觉得,那些人做不出来这种事?
杨七的问题直击周本文的要害,如今的地方官员是什么德行,他在松州就已经见识过了。
他也曾以私人的名义给朝廷写过奏章,那些奏章都石沉大海,还不时有松州官员上门慰问自己,偶尔还带有一些威胁的口气。
有过这些经历,他就知道杨七这一问的分量——为了利益,没有什么事情是如今的官府做不出来的。
深吸一口气,周本文继续拿起书信往下看。
柳倾城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杨七,扶起倒在桌子的酒杯,再次给酒杯斟满。
书信很长,一共有十几页,其中有贾正对于整件事情的完整谋划。周本文完整地看完一遍,又从头再看了一遍,才将书信缓缓放在桌上:他不是真的要造反?而是要借助百姓的力量过松州?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将那些百姓都带回平州来?
杨七缓缓点头。他看向北方,云淡风轻的脸上也蒙上一些担忧:寨主就是这样想的。当难民进入松州地界的时候,妇孺就会从他们的队伍中慢慢剥离。寨主的意思是调动几个山寨所有力量,全力修复平昌县和西林县以前的民房。山中凡是参与过操练的民兵,全部调入平州边境,接应那些流民。
当所有难民安全到达我们治下的时候,他就会让人在松州境内宣布解散叛军,让一部分魏州青壮绕回魏州去,等这阵风头过了,再一起回到平州。
呵呵,周本文冷笑一声,朝廷会相信他这样的鬼话?都当相公们是傻子吗?
杨七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本文一眼:这就是寨主厉害的地方。以如今大靖的局势来看,相公们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靖百姓信不信,仲文兄觉得呢?
周本文眼睛先是睁大,然后又缓缓眯了起来:这些都是你教他的?
杨七摇头:你是了解我的,民生方面我自认还有些建树。关于人心权术,我可没什么教人的本事!
松州军就甘心背这口黑锅?周本文又问道。
没等杨七回答,他反倒自问自答道:也是,是与不是他们都得背着。即便不是,朝廷也会把这件事给坐实了——国内一股叛军总比两股要好。而且松州也变相增强了自己的实力,至少在名声上是这样。
但他有没有想过,松州是那么好过的吗?李昇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他会让那么多百姓顺路过境?
杨七看着周本文:仲文兄觉得,松州军如今还有多少心思顾及在寨主他们这些反贼身上?蛮兵入侵魏州,魏州官员不光不阻击,还逼反了百姓,魏州上下难逃罪责。可魏州是边地,总要有人守住大靖门户吧!如今北边最能打的人是谁,朝廷会怎么做?右卫将军有了蛮兵做依仗,还需要松州这个对手在后面掣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