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晓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感知周围环境上。
战术目镜滤过幽蓝海水,耳畔只有自己沉稳的心跳与循环系统轻微的嘶鸣。他确认四周暂时安全——至少,声呐范围内没有大型物体反应。
他立即启动隐形模式,左肋隐形装置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低鸣,特制隐形涂料顺着微细管道迅速覆盖作战服表面,在深海的压强下完美贴合每处纤维褶皱。随着折射率与周边水体同步,将他的轮廓完美隐没深海。
随后他调整下潜姿态,切断引擎动力,胸口的质量操控模块开始低鸣运转。整个人如同沉入深海的陨石,无声无息地滑向更深的黑暗。
再度下潜三百米后,生命迹象越发稀疏。
起初还能感知到水流的轻微扰动,此刻只剩下刺骨寒意与吞噬一切的死寂。
谢白晓压下心头的不安,继续向深渊进发。
培训课的内容开始在脑海中回响:浅层海域并不具备一阶超兽的成长条件,它们往往栖息于千米以下的水域。
这些打破基因锁的怪物借助无处不在的水压锤炼肉身,不断向海渊深处进发。除了少数特殊资源点外,很少会出现超兽聚集的情况。
海渊700米,谢白晓停止下潜。
没有昇喜之壁这类资源点提供养分的海域,相互吞噬便是低阶超兽的唯一食物来源。
而此处大概便是一阶超兽的觅食层。
他将声呐功率调至最大,无形波纹在深海中扩散。
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无数狩猎者立即朝着声源方向涌来。
十九只!
目镜屏幕上闪烁的光点让谢白晓心头一紧。来不及判断这是好运还是厄运,他迅速抛出声波诱饵,在关闭声呐的同时,向着信号最稀疏的东北方急坠。
声波诱饵在深海中激活,模拟出受伤生物特有的低频震动,如同在饥饿的鲨群中投入了新鲜的血液。
几乎是瞬间,平静的水流开始错乱起来。
谢白晓隐藏在反射涂层之下,质量调节器使身体密度与周边海水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三。
此刻他主动关闭所有探测设备——在这片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深海中,任何形式的能量辐射都无异于在黑暗中点燃火炬,只会让自己变得更显眼。
现在,他成了真正的“盲人”。
战术目镜上一片漆黑,没有图像,没有热信号,甚至连红点都没有。只有根据水听器阵列采集的数据模拟出的、粗糙的水流扰动图谱。
他像是隔着厚重的城墙聆听角斗场里的厮杀,通过震动频次还原着画面。
起初,扰动是复杂而剧烈的。
无数道混乱的涡流在诱饵周围生成、碰撞、消散,显示着最初抵达的到来者正在为争夺“食物”而疯狂厮杀。
他能“听”到低频的碰撞闷响通过水体传来,那是重物击打在硬壳上的声音;
偶尔传来皮革被强行撕开的闷响与短促的挣扎搅动,预示着某个不幸者遭到了重创;
有时则会捕捉到一种极其锐利的破水声,紧接着是某种硬物被穿透的脆响。
突然,一阵极其短暂而剧烈的震颤顺着水体传来,伴随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无数细小气泡瞬间破裂的“滋滋”声。这震颤过后,某一片区域原本活跃的水流扰动明显减弱了下去——像是某个强大的参与者被瞬间剥夺了行动能力。
接着,混乱的涡流开始减少,仅剩下少数几道变得格外强劲和规律。
谢白晓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些无形扰动的解读之中。
他大致能判断出还有几个“大家伙”在活动,以及它们大致的方位和移动轨迹,但具体是什么种类,使用了何种攻击方式,则完全依赖于推测。
然后,谢白晓的神经末梢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麻意。
几乎同时,他察觉到下方水流的变化——一道稳定而强劲的暗流正从深渊笔直上升,所过之处,那些由超兽幼体厮杀制造的紊乱涡流竟自然平息,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抚平。
这不是普通的水流扰动。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了一下。
某种无形的压力正随着这道暗流漫延上来。
就像动物能预感到天灾的降临,水流的变化与这种本能的危机感相互印证——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不是通过五感,而是一种直指生命深处的一种直觉,一种第六感应。
那些原本激烈搅动的水流,此刻仿佛在向某种存在表示着自然的……退让。
谢白晓心中一凛。
来了!真正的目标来了!
他依旧按兵不动,依靠水流的反馈“观察”着战局。
多数残存的涡流,搅起无序的乱流,而后逐渐减弱,消失。
然而仍有几道涡流没有退却,或是来不及退却。
其中一道瞬间熄灭,连挣扎的余波都未曾留下,仿佛被彻底碾碎;
另一道则爆发出短暂的、异常剧烈的旋转,搅动得整片水域都为之震颤,然而却没了下文;
还有一道,则是在一次迅猛的对冲后,其涡流被蛮横地撕裂、扯散,再无痕迹。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那几只敢于停留或反抗的幼体,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转瞬即灭。
战斗的喧嚣,通过水体的震动,迅速归于沉寂。
就是现在!
谢白晓瞬间激活声呐,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快速扩散,在这片刚刚恢复平静的水域中显得格外刺耳。
声呐回波在目镜上勾勒出战场清晰的图像——诱饵周围,漂浮着大量超兽幼体的残破躯壳。而在这些残骸中央,一个庞大的、结构复杂的生物轮廓正缓缓转向他所在的方向。
谢白晓不再隐藏,臂腕处的髄蜃骨刀铿锵弹出,幽冷的刀光在这绝对的黑暗中,第一次主动亮起。
属于他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