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的水面仍在震颤，银链悬在半空，倒影里浮出的字尚未消散。
陈默的脚刚抬起，林小棠的手便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嵌进皮肉。
他低头，看见她右掌的透明区域已蔓延至指节，皮肤下似有细鳞浮动。
他没有挣脱，只是将银簪收回风衣内袋，转而从录音机磁头处拆下一小段磁带。
磁带表面残留着怀表震动的波形，此刻正微微发烫。
他将磁带贴在最近一盏人皮灯笼的灯罩上，火焰骤然收缩，绿光转为暗红。
灯笼悬挂在崩塌的镜廊尽头，整条通道被碎裂的镜面残片覆盖，唯有这条窄道完好。
数十盏灯并列垂下，灯皮泛黄，表面布满细密划痕，像是用指甲反复抠挖过。
火焰在灯腔内缓慢跳动，节奏与呼吸同步。
秦月蹲在铜门残架旁，手机屏幕亮着。直播画面定格在第三盏灯上，无法切换。
弹幕开始滚动，起初杂乱无章，随后逐行对齐，最终拼成一张清晰的平面图——书柜、茶几、铜镜的方位标注分明，连地毯纹路都纤毫毕现。
“这不是我家……”她喃喃，“但……这布局，我见过。”
苏明远靠在墙边，左肩伤口渗血，顺着警服袖管滴落。他盯着那张弹幕拼出的图，忽然抬手，从枪套抽出配枪。
“别开枪。”陈默声音压得很低，磁带从灯罩滑落，他迅速接住，“火焰频率和怀表一致，这是信息节点，不是陷阱。”
“那是什么？”苏明远指向天花板。剪报的边角已从裂缝中露出，泛黄纸页层层叠压，仿佛整面楼板都被塞满。
林小棠跪坐在地，右手掌心贴地。皮肤接触地面的瞬间，灯焰齐齐一颤。她闭眼，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妹妹……在灯里……她说，别看图。”
陈默蹲下，用银簪挑开第三盏灯的灯皮接缝。内壁用暗红颜料写着八个字：七灯引魂，归墟启门。笔迹干涩，起笔顿挫，与他在周怀安笔记本上见过的完全相同。
他将磁带收回录音机，按下播放键。音频中，火焰燃烧的杂音被剥离，显露出一段极低频的波形——0.7hz，与怀表停摆前的震动完全重合。
“他在用频率传递信息。”陈默说，“怀表是钥匙，灯笼是路标，直播是接收器。”
秦月手指颤抖，试图退出直播界面，手机却自动重启，前置摄像头弹出。画面中，她的脸被灯笼火光吞噬，轮廓扭曲，眼眶深处泛起绿焰。
苏明远抬枪，瞄准弹幕图中标注的“书柜第三格”所对应的灯笼。
“等等。”陈默伸手，“先录下信号变化。”
他将录音机贴近手机背面，磁头对准电路板缝隙。枪响的瞬间，音频波形剧烈震荡，弹幕图在屏幕上凝固一秒，随即消失。灯笼炸裂，火焰熄灭，天花板轰然塌陷。
泛黄的剪报如雪片般倾泻而下，每一张都印着旧时报刊的标题。《申报》《大公报》《新闻报》……日期集中在1937年立春前后。
头条赫然写着：“阴阳客栈命案，七人暴毙，镜面现血字”“孕妇腹中胎儿失踪，疑为邪术献祭”“风水师剖心祭阵，称可通幽冥”。
一张剪报飘落陈默脚边，边缘有深褐色勒痕，形状与林小棠腕上的红绳伤疤完全吻合。他俯身拾起，纸面触感粗糙，像是被反复折叠又展开。
林小棠伸手去接另一张剪报，指尖刚触到纸角，整张纸便自燃起来。
火苗顺着她的手指爬升，皮肤瞬间浮现出细密鳞纹，排列方式与剪报中一幅“民国风水阵图”的线条完全一致。
她猛地缩手，火势熄灭，只余一缕焦烟。
陈默思索片刻，觉得这些纸屑或许与之前的线索有关，便将未燃尽的纸屑收入磁带盒，金属盒身微微发烫，似是在回应着什么。
他抬头，看向剩余的灯笼。火焰依旧跳动，但节奏变了——从呼吸频率转为心跳节拍。
“不止一个接收端。”他说，“周怀安在同时激活多个信息通道。”
秦月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直播画面恢复，但镜头已无法关闭。画面中，灯笼排列的顺序被重新编号，第七盏灯被红框圈出。
苏明远抹了把脸，血混着汗从指缝渗出。他抬起枪，对准第七盏灯。
“别。”陈默按住他手腕，“这次不是信号，是触发。”
“那是什么？”苏明远咬牙。
陈默没回答。他取出母亲遗留的银簪，划破左手掌心，将血滴在第七盏灯的灯皮上。
血液渗入灯皮纹理，火光骤然转蓝，灯腔内浮现出一行小字：井心未闭，魂门半启。
灯灭的瞬间，整条走廊的灯笼同时熄火。
黑暗中，只有录音机的指示灯还在闪烁。陈默迅速按下录音键，磁带开始转动。
音频中，一段极短的波形浮现——0.7秒，与怀表失踪时的空白段完全一致。
他取出磁带，换上空盒，将这段音频单独转录。磁带转动时，盒身震动频率与灯笼熄灭前的火光节奏同步。
林小棠靠在墙边，右手蜷缩成拳，鳞纹在皮肤下缓缓退去。她喘息着，忽然抬头：“妹妹说……第七盏灯不该灭。”
陈默看向她，正要开口，头顶传来轻微的摩擦声。
剪报仍在下落，但速度变了。不再是自由落体，而是缓慢飘浮，像被某种气流托住。
纸页在空中排列，逐渐形成一个符号——与灯笼内壁的“归墟”二字笔迹相同，但结构更复杂，像是某种阵图的核心。
陈默突然想起之前母亲留下的银簪似乎与某些特殊能量有感应，而此时胎毛笔蘸血与磁带盒盖接触，说不定触发了某种机关。
他取出胎毛笔，蘸了点血，在磁带盒盖上描摹那个符号。
笔尖触纸的瞬间，盒内磁带自动倒带，播放头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音频中，一段人声浮现——极轻，像是从极深处传来。不是周怀安的声音，也不是任何在场者的。那声音只重复了一句话：“七人已齐，只缺执灯人。”
陈默关掉录音机，抬头看向走廊尽头。
最后一盏未破的灯笼悬在门框上方，火光幽绿，灯皮上没有符文，只有一道纵向缝合线，像是被人从后背剥下，再缝合而成。
他迈步向前。
林小棠突然起身，右手猛地按住他胸口。她的掌心已近乎全透明，皮下鳞片密布，指尖微微发蓝。
“你不能碰它。”她说。
陈默看着她，左手缓缓抬起，将录音机递到她手中。
“如果音频中断，立刻关机。”他说，“不要听最后三秒。”
他松开手，走向那盏灯。
指尖距灯皮还有半寸，灯焰突然暴涨，绿光填满整条走廊。录音机在林小棠手中剧烈震动，磁带盒边缘开始发红。
苏明远抬枪，秦月扑向陈默，林小棠张嘴欲喊。
陈默的手指触到了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