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大营内,岳飞身着银甲立于沙盘前,指尖依次点过汝州、颍昌、卢氏县的标记,声音掷地有声:“伪齐兵力分散于淮河两岸,我军当以‘分进合击’破之!”他挥袖划开沙盘中线,“东路以张宪为帅,牛皋任统领,率三万步骑攻汝州、颍昌,直捣刘麟粮库,焚毁辎重后逼进蔡州,牵制其主力;西路由王贵为主将、杨再兴为先锋,领五万大军取卢氏、虢州,席卷商州全境,断其西翼补给!”
牛皋提着熟铜锏上前一步,声如洪钟:“末将保证,三日之内踏破汝州,让刘麟的粮草烧得连灰都剩不下!”杨再兴则按剑躬身,眉目间带着少年将军的锐气道:“待末将取下卢氏,便直扑洛阳,让伪齐君臣尝尝岳家军的厉害!”岳飞点头,将两枚虎符分别递出:“切记,善待降兵,不扰百姓——咱们是收复中原,不是屠戮故土!”
东路军的捷报率先传来时,岳飞正在巡查水师操练。牛皋的亲笔信字迹潦草却满是亢奋:“汝州守将不战而逃,颍昌府一战破城,焚毁伪齐粮草二十万石,斩敌三千,如今已兵临蔡州城下,刘麟派使者求和,被末将乱棍打出!”信末还附了一句:“蔡州百姓捧着馒头犒军,说盼王师盼了整整五年!”
未及半月,西路军的战果更令人振奋。王贵的文书详述战绩:卢氏县守军开城归降,虢州一战俘虏伪齐知州,商州全境三日之内平定,共缴获粮食十五万石、兵器三万副,归降的伪齐士兵与流民竟达数万之众。更让岳飞动容的是杨再兴的附报:“末将率轻骑奔袭福昌,距西京洛阳仅三十里,城头伪齐旗帜已乱,百姓在城墙上挂起‘欢迎王师’的白布,只待将军下令,便可光复洛阳!”
短短两月,岳家军横扫河南西部,兵锋直逼中原腹地。襄阳大营内,归降的士兵正在接受整编,百姓送来的犒军粮草堆成小山,将士们操练时的呐喊声震得汉水都泛起涟漪。岳飞站在高台上,望着下方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心中涌起扩军的念头——若能再募集五万精壮,联合河北忠义民兵,便可直捣伪齐都城汴京,彻底铲除这个金国的傀儡政权。
就在他草拟募兵文书时,张浚的密信悄然送到。信中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鹏举切记,功高震主,功盛遭忌。你如今兵强马壮,秦桧已在朝堂散布‘岳家军尾大不掉’之语,陛下近日问我‘岳家军需粮几何’,其心可见。募兵之事,切不可擅自为之!”
岳飞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白。他想起母亲“精忠报国”的教诲,又念及中原百姓的期盼,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当夜,他挑灯写下一封奏折,言辞恳切:“臣欲募集河北流民与忠义民兵,壮大军力以复汴京。臣知陛下忧臣拥兵,愿遣妻儿前往临安府宅邸居住,以为人质。臣此生唯有‘北伐复土’四字,若有二心,甘受凌迟之刑!”
奏折由快马送抵临安时,赵构正在御书房与张浚、秦桧议事。当内侍念出“愿遣妻儿前往临安以为人质”一句时,御书房内瞬间死寂。张浚脸色骤变,刚要开口辩解,秦桧已抢先跪倒:“陛下,岳飞此举大逆不道!”
赵构猛地将奏折拍在案上,龙颜震怒:“放肆!简直放肆!”他站起身,指着奏折怒斥,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君臣之间,自有默契!他岳飞倒好,把朝廷对武将的顾忌摆到台面上,还要送妻儿为质——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朕?会说朕猜忌功臣,逼得武将不得不以家眷为质才能募兵!这是让朕颜面尽失,让朝廷失信于天下!”
秦桧趴在地上,暗自窃喜却假意劝慰:“陛下息怒,岳飞许是杀敌心切,才失了分寸。只是他如今手握重兵,又深得民心,竟公然提及‘人质’之事,可见其心中已有恃无恐,此风不可长啊!”张浚连忙上前:“陛下,岳飞本性忠直,只是不懂朝堂避讳。他此举也是为了表忠心,绝非有恃无恐!”
“忠直?”赵构冷笑一声,指着殿外,“他这是把朕架在火上烤!若朕准了,便是承认猜忌功臣;若朕不准,便是阻碍北伐!”他来回踱步,目光落在墙上的《舆图》上,河北忠义民兵的活动区域被圈出红圈——那是他既想利用又忌惮的力量,若被岳飞收编,岳家军的势力将再难遏制。
片刻后,赵构停下脚步,沉声道:“传朕旨意,岳飞‘不懂君臣之礼,妄议朝局’,着令申斥!募兵之事,依‘规模素定’之制,不得擅自增减兵力!另,命其不得渡河与河北忠义民兵会合,专心镇守河南已收复之地,待朝廷后续指令!”
圣旨抵达襄阳时,岳飞正在与诸将商议渡河事宜。当宣旨太监念出“不得渡河与河北忠义民兵会合”一句时,帐内诸将皆面露怒色。牛皋攥紧熟铜锏,咬牙道:“将军为表忠心,连妻儿都愿送去临安,陛下怎能如此猜忌!”杨再兴更是按捺不住:“末将愿率轻骑直捣汴京,用战功堵住那些小人的嘴!”
岳飞抬手止住众人,躬身接过圣旨,脸上没有丝毫怒色,只有深深的疲惫。他望着帐外飘扬的“岳”字大旗,想起蔡州百姓捧着馒头的笑脸,想起杨再兴信中“洛阳城头白布”的描述,喉间发紧。韩靖走上前,低声道:“将军,妻儿前往临安之事……”
“不必了。”岳飞轻声道,将圣旨放在案上,“陛下既不准,便不必再提。”他转向诸将,声音重新变得坚定:“虽不能渡河,但河南之地已在我手。传令下去,整顿防务,安抚百姓,开垦荒田——只要根基稳固,总有一日能北上汴京!”
诸将虽有不甘,却也只能领命。帐内渐渐安静下来,岳飞独自留在沙盘前,指尖划过黄河流域的标记。他不知道的是,临安城内,秦桧已找到御史中丞万俟卨,递给他一叠“岳家军滥杀降兵”的伪证;而赵构站在御书房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心中的猜忌如藤蔓般疯长——他既需要岳飞抵御金与伪齐,又怕这个手握重兵的忠臣,终有一日会成为第二个“安禄山”。
夜色渐深,襄阳大营的灯火逐一熄灭,唯有中军帐的烛火还亮着。岳飞展开张浚随后送来的密信,上面只有一句话:“鹏举,暂忍一时,待时机成熟,我必再劝陛下。”岳飞将信凑近烛火点燃,看着纸灰在风中飘散,眼中重新燃起微光——他可以等,但中原的百姓,还能等多久?河北的忠义民兵,还能等多久?这道不准渡河的圣旨,终究是给沸腾的北伐士气,浇了一盆刺骨的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