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一期”首次放电成功的消息,被严格控制在见鹿科技的核心圈层。没有盛大的新闻发布会,没有铺天盖地的通稿,但在全球能源界和顶尖学术圈的特定雷达上,这无疑是一颗骤然亮起、无法忽视的新星。
林见鹿深知“闷声发大财”的古训,尤其是在“金乌”计划尚处幼年期,且暗处还有索恩这样的巨鳄环伺之时。但他也明白,适当的“亮肌肉”是凝聚信心、吸引人才、震慑对手的必要手段。
几天后,在沈渊和陆知行的主导下,一篇题为《基于高维流形约束理论的稳态等离子体控制新范式及“烛龙一期”实验初步验证》的预印本论文,被悄然上传到了国际知名的物理学开放获取预印本服务器arxiv上。
这篇论文没有使用任何煽动性的词汇,通篇是严谨的数学推导、详实的实验数据和冷静的结果分析。它没有宣称解决了可控核聚变的所有问题,只是客观地呈现了“烛龙一期”在500毫秒约束时间内,等离子体所展现出的前所未有的稳定性,以及其行为与“高维流形约束理论”预测的高度吻合。
然而,正是这种冷静和客观,在懂行的人眼里,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具爆炸性。
论文上传后的最初几个小时,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只有些许涟漪——那是少数夜猫子学者偶然刷到后的惊讶和将信将疑。
但随着欧洲的黎明到来,物理学界的反应开始如同滚雪球般加剧。
首先是各大顶尖高校和研究所聚变领域的邮件列表开始被这篇论文刷屏,标题往往是带着一连串惊叹号的“快看这个!”、“来自中国的惊人结果!”。
紧接着,社交媒体上,一些具有影响力的物理学家和科普博主开始下场分析。
“如果这些数据是真的,那将不仅仅是‘进步’,而是范式转移(paradigm Shift)的开端!”一位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在推特上写道,后面跟了一长串复杂的数学符号,表达着他的兴奋。
“他们似乎找到了一种与等离子体‘对话’的语言,而不仅仅是试图用蛮力束缚它。那个‘流形舞步’的比喻,现在看来,贴切得令人毛骨悚然。”一位德国马普研究所的研究员在专业论坛上评论。
当然,质疑声依然存在,而且更加具体、更加技术性:
“实验数据很漂亮,但‘烛龙一期’的规模太小,其结论能否推广到更大尺度的装置,需要打上巨大的问号。”
“高维流形的物理实在性如何证明?这会不会只是一种极其精巧的数学拟合,而非真实的物理图像?”
“能量约束时间只有500毫秒,距离商业应用所需的连续运行(以年为单位)差了无数个数量级,现在就欢呼胜利为时过早。”
但这些质疑,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认为路径本身错误的彻底否定,而是转变为对具体细节、可扩展性和工程难度的探讨。这种讨论氛围的转变,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胜利。
宁州,见鹿总部,“金乌”计划核心会议室。
林见鹿、沈渊、埃琳娜、陆知行以及几位核心工程师正在复盘论文发布后的外界反馈。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实时滚动着来自全球各地的主要评论和媒体报道摘要。
“看这条,”一位年轻的数据分析师指着一条翻译过来的德文评论,语气兴奋,“海德堡大学的霍夫曼教授说,这是‘近十年来等离子体物理领域最令人振奋的实验进展’,他甚至用了‘革命性’这个词!”
陆知行脸上泛着红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但腰杆明显挺直了不少。他被那些世界级学者的正面评价鼓舞了。
沈渊则更关注那些质疑的声音,他指着另一条评论:“这个关于尺度放大问题的质疑很关键。‘烛龙一期’的参数,确实无法直接套用到商业堆上。我们需要立刻启动‘金乌-阿尔法’(中等尺度实验堆)的详细设计,重点攻克放大后的工程实现难题。”
“没错,”一位负责工程设计的副总工接口道,“磁场强度、等离子体电流、第一壁材料的热负荷……所有这些都会随着尺度放大呈指数级增长。‘流形约束’理论给了我们方向,但通往这个方向的路上,布满了工程学的‘魔鬼’。”
林见鹿坐在主位,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听着众人的讨论。他没有沉浸在初战告捷的喜悦中,眼神依旧清醒而锐利。
“所有的赞誉和质疑,都在预料之中。”他开口,声音平稳,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辩论,而是继续做事。沈博士,工程放大问题由你全权负责,调动一切资源,尽快拿出‘金乌-阿尔法’的可行性方案。”
“明白。”沈渊点头。
“陆博士,”林见鹿看向陆知行,“你的理论还需要进一步完善和夯实,尤其是应对更大尺度、更高参数下的物理过程预测。‘深蓝探索’基金的所有资源,向你倾斜。”
“我会尽力的,林总!”陆知行用力点头,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也充满了动力。
“至于埃琳娜,”林见鹿目光转向她,“你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注。”他使了个眼色,埃琳娜会意,慵懒的神情收敛了几分,点了点头。
会议结束后,其他人陆续离开,只剩下林见鹿、沈渊和埃琳娜三人。
林见鹿示意沈渊关上会议室的门,启动了最高级别的信号屏蔽。
“论文引发的关注度足够高了,这为我们争取了时间和空间。”林见鹿说道,语气凝重起来,“现在,说说那个‘能量共振波纹’吧。分析有结果了吗?”
沈渊调出一份高度加密的报告,投射到私人屏幕上:“‘灵犀’进行了超过十万次的模拟和比对分析。基本可以确定,我们在‘烛龙一期’放电时捕捉到的那段异常波纹,与埃琳娜之前记录的‘现实低语’,以及格陵兰岛的中微子爆发信号,在数学本源上,共享同一种……嗯,可以称之为‘时空拓扑签名’的东西。”
“时空拓扑签名?”埃琳娜饶有兴致地重复着这个生造词。
“可以这么理解,”沈渊尝试解释,“就像每个人的dNA序列是独一无二的,这种能量波动模式,也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超越我们现有物理认知的数学结构。它似乎标志着某种……与常规时空不同的‘接口’或者‘褶皱’被触动了。”
“也就是说,”林见鹿总结道,“我们每进行一次高能量的聚变实验,就像是在一扇紧闭的大门上敲了一下?而索恩在格陵兰岛做的事情,可能不仅仅是敲门,而是在尝试……撬锁,甚至炸门?”
“比喻很形象,”沈渊点头,“而且,根据‘灵犀’的推演,这种‘敲门’行为,似乎存在一个累积效应。能量越高,实验规模越大,这种‘共振’就可能越强烈,越容易被……‘门另一边’的东西感知到,也越容易引起索恩那边的反应。”
会议室里陷入一阵沉默。这意味着,他们的“金乌”计划,不仅仅是一场科技竞赛,更可能是一场他们尚未完全理解规则的、涉及更高维度存在的危险游戏。
“秦雪那边有什么新消息?”林见鹿问。
“有,”沈渊切换屏幕,显示出一张复杂的金融网络图,“她追踪到,索恩旗下那几家向小行星监测网络捐款的空壳公司,其资金最终流向了一个位于瑞士的、极其隐秘的私人信托。这个信托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冷战时期,其主要资助方向,除了天体物理,还有一个非常冷门的领域——考古语言学,特别是对某些已经消亡的、疑似拥有高度发达天文知识的古代文明遗迹的研究。”
“考古语言学?古代文明?”埃琳娜挑起眉毛,“这和聚变、和中微子爆发有什么关系?难道索恩相信古代神话里藏着制造太阳的说明书?”
“不确定,”沈渊摇头,“但秦雪发现,该信托资助的考古项目中,有多个都指向了世界各地那些充满未解之谜的史前遗迹,比如哥贝克力石阵、纳斯卡线条,以及……青藏高原的某些特定区域。”
青藏高原!再次与“摇篮”计划产生了关联!
林见鹿的眼神骤然缩紧。他走到世界地图前,目光在格陵兰岛、瑞士、青藏高原之间来回移动,仿佛在试图看穿这些地点背后隐藏的逻辑链条。
能源、远古文明、高维信号、时空拓扑……
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碎片,正被一只无形的手,逐渐拼凑成一个模糊而庞大的轮廓。而这个轮廓所指向的真相,可能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惊人。
就在这时,林见鹿的加密通讯器再次震动,是秦雪的紧急通讯请求。
他立刻接通。
“见鹿,”秦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难以置信,“我刚截获到一段经由格陵兰基地加密中转、发往瑞士的短讯,破译难度极高,内容残缺。但关键信息是……他们提到了一个代号……‘苏尔特尔(Surtr)’……以及……‘暮光之剑(twilight Sword)已校准’。”
苏尔特尔?北欧神话中,在“诸神黄昏”里手持烈焰魔剑,最终烧毁整个世界的神只!
“芬布尔之冬”是诸神黄昏的前奏,而“苏尔特尔”是毁灭的执行者!
林见鹿、沈渊和埃琳娜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索恩的“芬布尔之冬”项目,其终极目标,恐怕不仅仅是获取能源那么简单。他们校准的“暮光之剑”,指向的……难道是某种能够引动、甚至操控那种高维能量的……武器级应用?
“金乌”计划点燃的能源希望,在这一刻,仿佛被来自格陵兰冰原的极寒阴影所笼罩。
林见鹿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沉声道:“秦雪,不惜一切代价,搞清楚‘苏尔特尔’和‘暮光之剑’的具体指代!我们要知道,索恩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一把打开新世界的钥匙,还是一柄足以焚毁一切的……魔剑。”
挂断通讯,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们刚刚向世界证明了能源希望的可行性,却发现自己可能正站在一个更加巨大、更加危险的悬崖边缘。
希望的星火已然燎原,但随之而来的,究竟是照亮未来的曙光,还是……毁灭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