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燃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他靠在工作室角落的沙发上，脖子歪得发酸，嘴里那根棒棒糖早就化成了空壳，黏在牙上难受得很。他迷迷糊糊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夏洛璃的消息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昨晚的设计，谢了。”
他眨了眨眼，脑子还有点沉，手指却已经自动回过去：“没事，糖快吃完了。”
这话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真快没糖了。书包侧袋里只剩两根，还是昨天剩下的柠檬味。他把空糖棍吐出来，随手塞进裤兜，揉了把脸，拖着步子走出工作室。
天刚蒙蒙亮，雨停了，空气湿漉漉的。他一路低着头，书包带子松垮地挂在肩上，脑子里还在回放系统最后跳出的画面——评审室里，他的“流光体”被投影在墙上，评委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他嘴角抽了抽，没笑出来。
太累了，连装傻都提不起劲。
到了教室，他把自己摔进座位，头一沾桌就开始打盹。周小胖探过头来，嘴里嚼着薯片：“燃哥，你这脸怎么像被洗衣机滚过？”
“滚。”他翻了个白眼，从书包里摸出最后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道，“昨晚帮人改ppt，改到三点。”
“谁啊？璃姐？”
“嗯。”
“你不是最讨厌设计吗？”
“我也以为我讨厌。”他舔了舔糖，“结果一上手，发现还挺上头。”
正说着，上课铃响了。语文老师夹着教案走进来，灰布衫熨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往鼻梁上一推，全班瞬间安静。
他清了清嗓子，从教案底下抽出一沓打印纸，纸张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今天不讲课本。”他目光扫过全班，“我要问一个人——陈星燃。”
全班齐刷刷扭头。
陈星燃正低头抠笔帽，听见名字猛地一愣，糖差点咬碎。
“这本《音浪之巅》的前五章，是你写的？”
教室里“嗡”地炸开。
有人笑出声，后排男生直接喊了句：“燃哥？写小说？你作文不是常年不及格吗？”
语文老师没理会哄笑，把打印稿举高了些：“里面有大量专业级心理描写，节奏把控精准，人物动机清晰。这不是学生作业的水平，是职业作家的手笔。”
陈星燃慢吞吞站起来，棒棒糖在嘴里转了半圈，眼神放空，像是刚睡醒。
“老师……”他声音含糊，“我抄的。”
全班又是一阵哄笑。
老师皱眉：“抄？网上能抄出这种层次的心理刻画？林婉清那种高冷导师的情绪转折，你是从哪抄的？知乎热帖？”
“我……”他挠了挠后脑勺，故意把笔掉在地上，弯腰捡的时候飞快看了眼草稿本——上面还留着昨晚无意识画下的音符和节奏标记，赶紧合上，“我拼的。东抄一段书评，西扒点影评，自己改了改……就成这样了。”
“那你为什么不署名？”
“怕被骂啊。”他咧嘴一笑，虎牙露出来，“全班都知道我最笨，写不好还敢发，不得被笑死？”
老师盯着他看了五秒，忽然问：“那你解释一下，第三章结尾，主角在录音棚崩溃那段，为什么用了三组短句接长句的递进结构？那是刻意设计的节奏控制。”
陈星燃心里一紧。
那是系统预演里，未来作者的写作技巧，他照搬的。
他眨了眨眼，一脸天真：“老师，我不懂什么结构……就是写着写着，感觉那样读起来，比较……喘不过气？像要哭出来。”
老师没说话了。
教室安静了几秒。
然后他把打印稿收起来，淡淡道：“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哎。”陈星燃应得干脆，坐回座位时腿有点软。
周小胖凑过来：“燃哥，你真抄的？”
“不然呢？”他把糖从左边换到右边，腮帮子鼓着，“我能写那种小说？我连‘的得地’都分不清。”
“可老师不信啊。”
“他不信是他事。”陈星燃眯眼，“我又没说真话。”
话音刚落，手机震了一下。
夏洛璃发来语音，只有一句：“你语文课的表现，我已经看到了。”
他手指顿住。
下一秒，周小胖慌里慌张跑回来：“燃哥！大事不好！璃姐刚才站在后门，拿手机录了全程！从你站起来到坐下，全拍了！”
陈星燃没动，只是把糖咬得咯吱响。
他心念一动，调出系统界面，快速预演“夏洛璃查看录像后的反应”。
画面里，她坐在车里，反复回放他低头时的小动作——笔尖在草稿本上划出的那串节奏标记，像是某种密码。她手指轻敲屏幕，眼神越来越沉。
他知道，她已经开始怀疑了。
但还没到戳破的地步。
他松了口气，把系统关掉，慢悠悠往嘴里又塞了根新糖。
放学铃响，他没急着走，故意在座位上磨蹭，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刚走到停车场，一辆黑色SUV的车窗缓缓降下。
夏洛璃坐在驾驶座，手机屏幕亮着，正是他上课的录像。
“上来。”她说。
他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下，顺手把安全带卡上：“姐，我糖真要化了。”
“闭嘴。”她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画面定格在他低头时，笔尖在纸上划出的一串符号——那是系统预演中，小说章节的节奏分镜，他昨晚无意识画下的。
“解释一下。”
“哦，那是我编的‘故事密码’。”他舔了舔糖，“周小胖老问我写不写小说，我说写啊，但他看不懂，我就画点符号骗他，说这是‘剧情密语’。”
“骗小孩的把戏？”
“对啊。”他耸肩，“不然呢？我还真能写那种小说？我连作文都写不满六百字。”
她盯着他，眼神像要把他看穿。
车内安静得能听见糖在嘴里转动的声音。
半晌，她终于松开锁车键：“走吧。”
他推门要下车，手腕却被她一把拽住。
“下次。”她声音很轻，“别在草稿上画我的设计风格。”
他一怔。
她松开手，没再说话。
他下车，车门关上，SUV缓缓驶离。
他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根刚拆的棒棒糖，糖纸被风吹得哗哗响。
远处教学楼的天台栏杆上，一张打印纸被风卷起，翻了几圈，落进垃圾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草稿本。
本子还合着，但右下角，露出了一小截铅笔痕迹——
那是他昨晚画下的“流光体”动态轨迹，和《音浪之巅》的节奏标记，叠在一起，像某种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