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无底深海,冰冷而黑暗。唯有丹田内那一点源灯之光,如同永不熄灭的微小火种,在绝对的沉寂中,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与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和而纯净的力量,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缓缓流入近乎枯竭的经脉与魂魄,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与滋养。
这股力量与他体内的青木源灯之力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如同久别重逢的故友,自然而然地交融在一起,共同抚平着魂伤的躁动,修复着肉身的疲惫。
林晏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冰冷岩壁或狰狞兽瞳,而是一片柔和、如同月华凝聚而成的穹顶。
穹顶散发着清冷而纯净的光晕,照亮了这处不算太大的空间。
他正躺在一张由某种散发着清香的柔韧藤蔓编织成的床榻上,身下铺着干燥温暖的不知名草叶。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与月漪力量同源的安宁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
这里……是哪里?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左肩的伤口和灵魂深处的疲惫,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醒了?”一个略显清冷,但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月色短袍、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他。
少年眉眼清秀,瞳孔的颜色比常人稍浅,带着一种灵动的光泽,手中还端着一个木碗,碗里盛着碧绿色的、散发着浓郁生机的药汁。
“这里是……”林晏声音沙哑地开口。
“这里是月光林地的前哨,‘沐月居’。”少年走上前,将木碗递给他,“先把药喝了吧。沐雨长老说你魂伤不轻,又透支过度,需要静养。”
月光林地!沐月居!沐雨长老!
林晏心中一震,自己竟然真的被灵祈族的人救了!是那枚求救玉符起了作用?还是月漪的信物指引了他们?
他接过木碗,道了声谢,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药汁入口清凉,随即化作温润的暖流散入四肢百骸,不仅加速着肉身的恢复,更对灵魂有着显着的滋养效果,比墨渊师尊给的丹药似乎更具针对性。
“多谢相救。在下林晏,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林晏感觉精神稍好了一些,开口问道。
“我叫沐云。”少年见林晏态度温和,戒心也少了一些,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你是外面来的青木宗弟子?怎么会招惹上燃魂阁那些污秽东西,还跑到我们哨点附近来了?”
林晏心中微动,看来灵祈族对青木宗和燃魂阁都有所了解。他斟酌着词句,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因一位朋友遭难,灵识被封,听闻贵族有安魂唤醒之秘术,故冒死前来南疆寻求一线生机。途中不幸被燃魂阁之人盯上,一路追杀,幸得月漪前辈指点方向,又蒙贵族出手相救,感激不尽。”
他再次提到了月漪和寻求帮助的目的。
“月漪师姐?”沐云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撇撇嘴,“她可是我们族里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几个之一,平时冷得像块冰,居然会给你指路?还给了你‘月痕叶’信物?”他的目光落在林晏依旧紧握在手中的那枚叶子印记上。
林晏点了点头,将月痕叶示出。
沐云确认了信物真假,态度更缓和了些:“算你运气好。昨晚值守的沐风哥感应到洞外有燃魂阁的邪气和我们灵祈族月华守护的波动,还有一道很微弱的、带着点奇怪灯焰气息的求救信号,这才出去查看,正好把你从那些家伙眼皮子底下捞了回来。你要是再晚一点,或者信号再弱一点,可就难说了。”
原来如此!是月痕叶的守护之力、自己的求救信号以及燃魂阁的邪气,共同引起了灵祈族哨点的注意。
“那……洞外那些燃魂阁的人?”林晏关切地问。
“哼,他们敢靠近我们的防御阵法?”沐云脸上露出一丝傲然,“沐风哥启动阵法,引动了周围的‘蚀魂花’,那些家伙沾了点花粉,吃了点亏,不敢硬闯,但在外面守着没走呢。”
燃魂阁的人还没放弃!林晏的心微微一沉。
“沐云,休得多言。”一个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女声从洞口方向传来。
林晏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袍、发髻高挽、气质雍容沉静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她容貌与月漪有几分相似,但眼神更加深邃平和,周身流淌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波动。想必这位就是沐云口中的“沐雨长老”了。
“沐雨长老。”林晏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你伤势未愈,不必多礼。”沐雨长老抬手虚按,一股柔和的力量便让林晏无法起身。她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林晏身上,带着审视,却并无恶意。
“青木源灯……寂灭魂咒……还有一道极其坚韧的、与我族同源的守护封印……”沐雨长老的感知显然比沐云敏锐得多,一眼便看出了林晏体内最核心的状况,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年轻人,你体内的状况,颇为复杂。月漪那丫头给你的信物中,提及了你寻求唤醒被封灵识之事,可是与你体内那道守护封印有关?”
林晏精神一振,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坐直身体,神色郑重:“回禀长老,正是。晚辈那位朋友……其母亲很可能出身贵族,留下了一道守护印记。可惜她遭奸人所害,灵识被寂灭魂咒所封,陷入永眠。晚辈恳请长老,念在同源之谊,施以援手!”
他没有提及同命契和双生魂灯的细节,只强调了苏辞母亲可能的身世和目前的危局。
“其母出身我族?”沐雨长老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我族避世已久,近百年来流落在外的族人屈指可数,且多是……唉。你可知她母亲名讳或特征?”
林晏摇了摇头:“晚辈不知其名,只知她留给晚辈朋友的朱砂手镯,拥有逆转阴阳、崩裂血契之奇效。”
“朱砂手镯?逆转阴阳?”沐雨长老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一直平和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比,紧紧盯住林晏,“你说的那位朋友,现在何处?那手镯又在何处?!”
她的反应之大,超出了林晏的预料。
难道……苏辞的母亲,在灵祈族中有着特殊的身份?
洞外,瘴气依旧浓重。三名燃魂阁修士隐在暗处,目光阴沉地盯着那看似普通的山壁入口。
“执事,就这么干等着?那小子肯定被灵祈族的人救进去了!”一名金丹中期修士忍不住道。
手持骨灯的苍白男子——魂灯执事——冷冷道:“急什么?灵祈族这处哨点阵法厉害,硬闯代价太大。他们不可能一直龟缩不出。而且……”
他眼中幽蓝火焰跳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我已将消息传回阁内。‘圣灯’感应显示,‘阳契’在此,‘阴契’的波动似乎也隐隐指向这片区域……说不定,我们要找的两个人,很快都会自投罗网。通知下去,加派人手,将这片区域给我死死围住!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过!”
“是!”
沐月居内,气氛因为沐雨长老骤变的脸色而显得有些凝滞。
林晏看着神情急切的沐雨长老,深吸一口气,给出了那个他早已准备好的、却无比沉重的答案:
“她……就在晚辈体内。她的部分残魂,与那寂灭魂咒一起,被封存在晚辈的丹田灯核之中。”
沐雨长老身体猛地一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失声低呼:
“什么?!灵素小姐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