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的解除，如同移开了压在胸口的巨石。虽然活动范围依旧被限定在生活区和指定的几个功能区域，但比起那压抑的禁闭室，已是天壤之别。锐锋哨站的士兵们虽然依旧保持着距离和警惕，但眼神中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审视的好奇。微光方舟也得到了正式的维护，能量补给管线连接上了它干涸的“脉络”，水晶古树的光芒肉眼可见地变得稳定而充盈。
然而，启明心中的那丝不安却并未消散，反而随着莉莉安意识残留的那次微妙异动而愈发清晰。那声“同源的悲伤”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久久不散。同源？是指那个“织梦者”的意识碎片吗？莉莉安的生命本源源于基源之海，与一个未知的远古文明有何“同源”之处？
他尝试更深入地与方舟核心沟通，但那股异动已然平息，莉莉安的意志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平静，仿佛那声低语只是跨越时空的错觉。
就在他凝神感应时，一个轻快的身影溜进了他们被分配到的临时居所，正是星萤。他换了一身干净些的工装，手里还拿着两罐散发着淡淡能量光晕的饮料。
“嘿，庆祝一下，暂时恢复自由！”星萤将饮料抛给启明和楚月，自己毫不客气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感觉怎么样？这座大铁罐子是不是比禁闭室舒服多了？”
“确实。”启明接过饮料，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感谢你的帮助。”
“互惠互利嘛。”星萤咧嘴一笑，灌了一大口饮料，“你们可是帮我们遗产派大大长了回脸。解析官那边今天安静得像掉了零件，真是难得。”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不过，别放松太早。‘主脑’那边虽然还没动静，但根据我的小道消息，他对你们，尤其是那棵方舟古树，非常感兴趣。不是解析官那种‘拆开来看看’的兴趣，而是另一种更复杂的关注。”
“主脑到底是谁？”楚月问道。这个名字他们已经听过多次，代表着纯化派的最高意志，却始终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星萤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些：“哨站的创建者之一，也是现在实际上的最高管理者。他很特殊。与其说是人，不如说他的意识有绝大部分已经与哨站的中央处理系统融合了。他极度理性，追求最优解，认为情感和不确定性是文明的弱点。在他眼中，一切都要为‘生存效率’服务。”
一个半机械化的、绝对理性的统治者？这解释了纯化派为何能占据主导地位。
“他关注我们，是好事还是坏事？”林峰忍不住问。
“说不好。”星萤摇了摇头，“对主脑而言，没有纯粹的好恶，只有‘价值’和‘风险’的评估。你们展现了价值，但也带来了他无法完全理解和掌控的‘变量’，比如那种用情感干扰扫描的能力，还有那棵活着的古树。他可能会尝试利用你们，也可能会在认为风险超过价值时，毫不犹豫地将你们‘清除’。”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说说‘织梦者’吧。”启明转移了话题，这也是他目前最关心的点之一，“那个意识碎片，还有莉莉方舟核心的异动。”
星萤正了正神色：“我正要说这个。技术部那边对那个意识碎片的初步接触很不顺利，它太脆弱了，稍微强烈的刺激就可能彻底消散。不过，他们还是提取到了一些关键词，除了‘虚空之影’，还有一个频繁出现的词‘摇篮’。”
“摇篮？”
“嗯。结合织梦者文明的一些零星记载，我们推测，这可能指的是某个传说中的、孕育了多个远古意识文明的起源之地，或者是一个强大的庇护所。”星萤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更重要的是，你们方舟核心的异动，遗产派的一些老家伙们认为，这可能意味着‘微光方舟’与‘织梦者’文明，甚至与那个‘摇篮’，存在某种遥远的渊源！所以才会产生‘同源’的共鸣！”
这个推测让启明心中剧震。如果微光方舟并非孤例，如果它背后连接着一个更古老的、可能已经失落的神秘谱系那它所蕴含的意义，将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
“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摇篮’和‘织梦者’的信息。”启明立刻说道。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更可能关系到他们能否真正理解方舟的力量，乃至找到对抗虚空之噬的更多方法。
“我知道哪里可能有线索。”星萤神秘地笑了笑，“哨站的‘禁区档案馆’，里面存放着很多主脑认为‘低效’或‘危险’而封存的远古文明资料和数据碎片，其中很可能就有关于织梦者和摇篮的记录。老库克失踪前，就经常偷偷溜进去。”
“禁区档案馆？”夜煞挑眉，“听起来就不是能随便进去的地方。”
“当然不是。”星萤压低声音，“守卫森严，权限要求极高。但是我知道一条老库克以前用的、几乎被遗忘的维护通道，可以绕开大部分监控和守卫。就是有点窄，而且年代久远，不太稳定。”
又是一个冒险的提议。
“我们能得到什么？”楚月冷静地问。风险必须与收益对等。
“知识，可能还有盟友。”星萤认真地说，“如果你们能找到确凿证据，证明方舟与远古谱系的联系，证明这种‘非标准’力量的价值，就能极大地增强遗产派的话语权，甚至可能动摇主脑的一些固有看法。这对你们在哨站立足，以及未来的生存，都至关重要。”
启明沉默着。他们在锐锋哨站看似站稳了脚跟，实则根基浅薄，如履薄冰。主脑的注视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解析官的敌意并未消失。被动等待，命运依然不由自己掌握。深入禁区固然危险，但或许是打破僵局，赢得主动权的关键。
他想起了莉莉安，想起了基源之海消散的无数意识，想起了肩头上沉甸甸的守护责任。
“通道入口在哪？”他抬起头，看向星萤，眼神已然做出了决定。
星萤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正要开口。
突然，居所的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一名士兵刻板的声音：“启明先生，指挥官锋刃有请，前往中央指挥室。”
众人皆是一愣。锋刃在这个时候突然召见？
星萤迅速对启明做了个“小心”的口型，然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间的通风管道里。
启明整理了一下思绪，对伙伴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起身打开了门。
跟着士兵走在冰冷的金属走廊里，启明心中念头飞转。锋刃的召见是福是祸？是因为中继站的事情给予正式嘉奖？还是主脑已经通过某种方式，察觉到了他们与星萤的接触，乃至他们刚刚萌生的、对禁区档案馆的想法？
当他踏入那间充满各种光屏和数据流、气氛肃穆的中央指挥室时，发现里面除了锋刃，还有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他，身形笼罩在宽大白色研究袍中，头部似乎连接着数根细长能量导管的身影。
一股冰冷、庞大、仿佛能洞悉一切数据的意念，瞬间笼罩了启明。
是主脑。
他（或者它）缓缓转过身，露出了一张半是血肉、半是精密金属结构的脸庞，电子眼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无尽的数据流光。
“外来者启明，”一个合成的、毫无波澜的声音直接在启明脑海中响起，“关于‘织梦者’与‘微光方舟’的共鸣现象，我需要更详细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