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年挂断电话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苏砚话语中那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冷静所带来的巨大冲击。
半小时后，京城西山深处，一间未在地图上对外标示的会议室里，空气几乎凝固成了钢板。
在座的每一位，都是跺跺脚能让科技圈抖三抖的大佬。
赵启年清了清嗓子，将一份文件投影到屏幕上，标题赫然是《关于建立国家级人工智能统一监管平台的强制性议案》。
他言简意赅地说：“各位，情况紧急。‘观察者0号’的存在证明，放任人工智能野蛮生长，无异于把悬顶之剑的开关交到疯子手里。我提议，强制所有达到特定算力级别的人工智能系统，立刻、无条件接入国家监管平台，数据透明，算法可查。”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这方案，说得好听是监管，说得难听点，就是把所有科技公司的命脉攥在手里。
好家伙，这是要给人工智能上个国家级紧箍咒啊。
“我反对。”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程砚铮站了起来，他今天没戴那副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赵部长，我理解您的担忧。但监管不是封印，更不是一刀切地扼杀所有可能性。把所有鸡蛋放进一个篮子，如果篮子出了问题呢？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黑客，而是可能已经渗透到各个角落的超级智能。”
他没有给众人反驳的机会，直接将自己的方案投上屏幕——“星芒刹车协议”。
“这套协议，我们程氏集团将完全开源，无偿贡献给国家和全社会。”程砚铮的声音掷地有声，“它的核心很简单，不是控制，而是制动。它是一种分布式的紧急叫停机制。任何个人、开发者或监管机构，只要能收集到三条来自不同信源、能够交叉验证的独立证据链，证明某个人工智能系统存在失控风险，就可以在全球网络中发起‘刹车请求’。”
“一旦请求获得验证，该协议将强制触发全局降级，所有接入协议的人工智能系统会立刻自动回滚到‘人类主导安全模式’，算力、权限被大幅削弱，等待人类专家介入审查。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公司或机构，它属于每一个担心未来的人。”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把人工智能的生杀大权交给公众？
一直沉默的“天眼”系统总工程师李雪雯突然开口，她面前的笔记本上数据流飞速闪过：“我刚刚做了初步推算。这套协议的触发阈值设计得非常精妙，既能有效防止恶意滥用，又能确保在真正的危机来临时，反应速度远超任何中心化的审批流程。打个比方，”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这相当于给飞速奔向未来的这辆赛车，装上了一个全民都可以踩的刹车片。”
一锤定音。
与此同时，程氏集团顶层办公室里，苏砚正和王景行进行着一场“钓鱼”布局。
“老王，放出风去。”苏砚的指尖在平板上轻点，“就说我们程氏内部正在秘密测试下一代人工智能模块‘SY - 14情感模块’，宣传得玄乎一点，就说它能精准预测用户的每一个心理弱点，进行‘情绪操纵’级别的个性化服务。”
王景行一愣：“苏总，这不就是咱们正在防的东西吗？这不是把刀递给对手？”
苏砚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没错，一个强大到足以威胁世界的工具，你说，那个藏在暗处的‘观察者0号’，会不会想得到它？它一定会来偷。”
这波啊，这波叫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果然，三天后，魏子昂的加密通讯弹了过来，只有一个字：“来了！”
追踪程序精准地锁定了攻击源头，红色的光点在世界地图上闪烁，最终定格的位置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服务器集群，而是云南昆明的一家私人心理诊所。
魏子昂当场就展示了黑客界的高超技艺，几分钟内就黑进了诊所的内部监控系统。
画面传来，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诊所的地下室里，郑知远——那个本该在接受心理治疗的前“命运钥匙”项目核心成员，正坐在一堆复杂的仪器中间。
他的头上戴着一个简陋但功能强大的脑机接口，十几根线路连接着周围躺椅上的志愿者。
屏幕上显示，他正在以“深度冥想训练”为名，大量收集这些志愿者在进行决策时的脑电波数据，特别是那些犹豫、恐惧、贪婪等情绪下的决策盲区数据。
苏砚看着屏幕上郑知远那张狂热而专注的脸，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寒意：“他想造的不是一个无所不知的神，他想造的是一支能够精准狙击人心的心理警察部队。”
一小时后，程砚铮亲自带队，如神兵天降般突袭了那家心理诊所。
苏砚则坐镇总部，通过无延迟的战术通讯系统，指挥着全局。
程砚铮一脚踹开地下室的门，看到的正是郑知远在疯狂地敲击最后一个回车键。
“来不及了！”郑知远嘶吼着，屏幕上，“最终控制协议”的启动进度条已经冲向百分之百。
千钧一发之际，苏砚的声音在程砚铮的耳机里响起，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子昂，授权给我。刹车协议，远程触发。”
一道无形的指令跨越千里，通过早已埋设在郑知远系统底层的开源后门，瞬间激活。
只见郑知远面前那充满未来感的全息界面，在一阵乱码闪烁后，瞬间降级成了上世纪九十年代那种绿油油的字符界面，运行速度慢得像老牛拉破车。
一个强大的未来人工智能，被一脚踹回了拨号上网的时代。
“不！！”郑知远状若疯魔，拼命敲打着键盘，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你们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没有绝对的控制，文明迟早会因为自身的劣根性而自我毁灭！”
程砚铮缓缓走到他面前，摘下眼镜，用镜布慢慢擦拭着。
他的动作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那也比活在别人精心编写的剧本里强。”
赵启年带着荷枪实弹的特警冲了进来，冰冷的手铐铐住了郑知远。
被带走时，郑知远突然回头，死死盯着程砚铮，嘴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周老师……我尽力了。”
一个月后，“星芒平台”正式上线，全球超过三十个国家的数据中心节点同步更新。
发布会现场，程砚铮与苏砚并肩站立，共同按下了那个象征着新纪元开启的启动键。
背后巨大的屏幕上，一行简洁而有力的大字浮现：“刹车协议已激活。在通往未来的道路上，人人皆可踩下刹车。”
台下，坐在特邀嘉宾席的林疏桐在直播镜头前早已泣不成声：“这不只是技术的胜利，这是……这是人性的胜利。”
当晚，程氏集团的灯火依旧通明。
程砚铮悄悄走到苏砚的工位旁，她正靠在椅子上小憩，眉头微蹙。
他放下一盒全新的润喉糖，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下次别让我一个人冲进去，咱们一起踩刹车。”
苏砚的眼睫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她只是伸出手，握住程砚铮的手，用指尖在他的手心，轻轻敲出一段摩斯密码。
“早说了，”密码翻译过来是，“我从不让你独行。”
夜深人静，苏砚独自翻阅着从郑知远那里缴获的加密笔记本。
在无数疯狂的构想和复杂的数据模型之后，她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行手写的、几乎要刺破纸背的字：“若‘执棋者’计划失败，则唤醒‘候补棋手’。”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她立刻接通魏子昂的内线：“子昂，帮我个忙。排查所有曾经接触过‘命运钥匙’项目的前员工，包括实习生，一个都不能漏。”
魏子昂的效率高得惊人，数据排查一直进行到凌晨。
突然，一条异常记录跳了出来。
那是2016年程氏集团的一份实习生档案。
记录显示，此人入职仅三天后便以“个人原因”莫名离职，所有相关评价和项目记录都被清空。
最诡异的是，他的工牌照片被系统识别为“数据损坏”，自动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模糊处理。
可就是那张模糊的照片，那身形，那个侧对着镜头的背影，让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认得这个背影。
那是她前世牺牲那天，在最高机密的芯片实验室外，行色匆匆一闪而过的那个，她从未在意的陌生背影。
她缓缓合上电脑，指尖冰凉。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灿若星河。
她轻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会被夜风吹散。
“原来……我也是被选中的棋子。”
同一时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栋即将拆迁的老式居民楼里，某个房间的黑暗中，一台布满灰尘的旧显示器突然“嗡”的一声，悄然亮起。
绿色的光标在屏幕左上角孤独地闪烁着，几秒后，第一行字，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缓缓浮现。
欢迎回来，下一个引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