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自己来晚了会赶不上，没想到黑田兵卫会来。”
人群散去，黑田兵卫也没有久留，简单向拉莱耶和赤井秀一点了下头就离开了。拉莱耶看着赤井秀一以一种主人翁姿态把他们送出去觉得头痛欲裂......屁股更是已经开始幻痛，有气无力地回道：“他要是不来，我不就白签字了。”
“签字？签什么字？”赤井秀一回身，就见拉莱耶已经陷进了天鹅绒被子里，银发沾着浮尘似的垂在肩窝，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秘密外籍顾问。”拉莱耶用被子蒙住头，不想面对现实：“我上蹿下跳这么久，就是为了在遇到今天这种情况的时候不被人当软柿子捏。不然你以为有你作证他们就会善罢甘休吗？他们只会觉得被捅刀的我杀不了人，但你很有嫌疑。”
——黑田兵卫能镇住山田寅次郎，却不能让他背后的小泉家放弃用官方途径施压，只有断了小泉红子的家人使用特权追根究底的途径，他们才会全身心地依靠怪盗基德。而当小鸽子解决不了的时候，老鸽子才会出手。
赤井秀一微愣，他还以为黑田兵卫来是因为安室透拜托，旋即快步走到床边：“代价是什么？”
拉莱耶撇嘴：“关你什么事，我刚才只是为了应付警察，别真把自己当盘菜，你可还在‘实习期’呢。”
“黑田兵卫身后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要就给你撑腰，”赤井秀一直接把人从被子里提出来：“你需要付出什么？”
拉莱耶双眸微眯：“似乎不是我的错觉，你是不是对我越来越放肆了？”
——这种粗暴的应对方式越来越琴酒化了，要不是知道琴酒和赤井秀一私下没有往来，他都怀疑两个人是不是背着他交流过什么“心得”。
“因为我发现这样对你效率更高，或者说，大部分时候，这么做你会更配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赤井秀一还是放开了拉莱耶。
“总归拼人头的事轮不到我。”拉莱耶不耐烦道：“自己家的事都没着落，少多管闲事了。”
“......抱歉。”赤井秀一看着拉莱耶垂着的略显疲倦的眼尾，指尖虚虚蜷起。刚认识的时候他以为拉莱耶是需要被迁就的那个，可认识这么久，被迁就更多的反而是自己。
拉莱耶不知道他道歉的原因是什么，就权当他是在为刚才的冒犯道歉：“没事，虽然你下属当的不称职，但我也没发过几次工资。不过今天有个活儿交给你——替我把伊恩送到机场，一定要看着他上了飞机，别让他耍什么花招留在日本，这次放过他是看在钱和艾丽娅的面子上，下次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赤井秀一有些惊讶：“艾丽娅不走吗？”
“我带她玩几天再送她回国。”拉莱耶想到山田寅次郎，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但由于角度问题，这抹笑容赤井秀一没有看见。
“而且，以小泉家的执着程度，如果艾丽娅现在跟伊恩回国，他们会使小动作让两个人都走不了。我不是抖m不想被别人用那种看负心汉的眼神折磨。”
赤井秀一这才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主要原因：“小泉家为什么会突然发难？”
“谁知道？似乎是一个分支的女孩儿那天跑到新大谷酒店遇害了，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找刚才那位坂下警官要个照片，她家人都不知道她到底跑到那儿干嘛，找我要人更是莫名其妙。”
拉莱耶拿起山田寅次郎来之前自己正在看的书：“要我说，来的是年轻女孩的话，说不定是冲着怪盗基德来的，他们找怪盗基德要人都比找我要人靠谱。”
赤井秀一从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总结出现在的情况：“也就是说，我在酒店房间帮你拔刀的时候这个女孩还活着，和艾丽娅说了几句话，然后人就不见，现在警方发现她被杀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那个叫山田寅次郎的有小泉家的背景，估计还暗恋死掉的女孩，为了获得消息居然背着我逼问艾丽娅，我觉得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不是查案是找到白菜粉条和高压锅。”拉莱耶厌恶地啧了一声。
“好了，我这边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拉莱耶低头翻了一页书。
“等一下。”拉莱耶叫住走到门口的赤井秀一。
“如果伊恩还想折腾，就替我转告他一句话。”修长的手指又翻了一页书，主人却连头都没抬。
“算了吧。”
*
东京羽田机场国际航班进站口，空气像一块被拉伸到极限的透明橡胶，紧绷得几乎能听见嗡鸣。
伊恩·奥森的金发黯淡地垂在他额前，几缕被汗水浸湿，纠缠在一起，可见他这几天在拘置所过得比赤井秀一想象地还差。那双曾映着峡湾与冰川的蓝色眼睛此刻是风暴过后的海面，破碎的冰块无声地漂浮。高大的身躯伫立在流转的人群中，像一艘搁浅的维京战船，徒留悲壮的轮廓。
赤井秀一与他面对面站着，粉色短发在机场煞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无情的柔和。
“他不会来。”赤井秀一开口，没有多余的起伏。
伊恩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一个未能完成的苦笑。
“我知道。”苦涩的北欧腔调像被海风侵蚀过的岩石，粗粝而沉重：“他宁愿配合外公把我放出来，也不想让我和他在一个城市。你以为在他身边你就赢了吗？today me，tomorrow you.我等着看你的结局。”
“他让我转告你，”赤井秀一的手指下意识攥紧成拳，目光却平静地落在伊恩奥森脸上，像医生陈述一份无可更改的诊断报告：“算了吧。”
赤井秀一说不清自己听到拉莱耶这句话时的感受，一边卑劣地窃喜于拉莱耶对伊恩奥森的果断拒绝，一边恐惧于拉莱耶所展现的无情。他曾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誓言莫过于“我恨你”，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比这句话更具毁灭性的是——算了吧。
“算了？”伊恩奥森低声重复，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强撑的平静。蓝色的瞳孔猛地收缩，里面翻涌着痛苦、荒谬，以及一丝被压抑的暴怒。“他让你来对我说‘算了’？”
他突然大笑起来，看着赤井秀一的眼神中再次充满了怜悯：“你在传达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算了吧”——彻底的漠视和疏离，将对方从他的世界中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种冷漠比仇恨更可怕，因为无论怎样努力，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空气似乎又紧了一圈。广播里柔和的日文女声在报备航班信息，像另一个世界的噪音。
伊恩奥森向前逼近半步，属于北方森林的气息压迫过来：“只要选择权还在他手上，你早晚有一天会和我一样被抛弃。他喜欢的人不是你，唯一能留住他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继续我那天没做完的事。”
赤井秀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光：“你疯了。”
“疯了？我没有疯。”伊恩奥森死死盯着赤井秀一，似乎已经看到了这张平静的脸上出现和自己同样炽热的痛苦。
所有激烈的情感——爱与恨，愤怒与不甘，没有另一个人的回应，便失去了标的物，像沸腾的火焰撞上深海，连回响都没有就沉没了。这样的痛苦，怎么能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
伊恩奥森眼中沸腾的蓝色风暴平息，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像一场烧了整片森林的大火终于熄灭，目光所及唯有灰黑死寂的焦土，和散发的诅咒味道的青烟。
伊恩奥森最后看了一眼赤井秀一，目光空洞，仿佛穿透了他，望向更后方那个永远不会出现的身影。然后默然转身，拉起手边的行李箱，轮子在地面发出单调的滚动声，汇入了通往安检的人流。
他没有再回头。
赤井秀一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耀眼的金色彻底消失在通道拐角，眼帘微垂，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
继续伊恩奥森那天没做完的事？不，不会的。
他和拉莱耶不会有那一天的——他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