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的呼噜声像台破旧的老式发动机，颇有节奏地轰鸣着。我一夜浅眠，脑子里反复推演着今天可能遇到的每一种情况，将杨玉格提供的有限信息和猴子之前挖到的三叔公司架构图在脑中叠加、分析。三叔的生意，艺术品投资咨询搭着贸易公司的海外航线？这配方透着一股熟悉的、名为“洗钱”的馊味。
我叫醒了的猴子。“铭哥，这么早？有行动？”猴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但立刻透出兴奋。
“嗯，跟杨警官碰头。你留守，保持通讯畅通，帮我盯死智信贸易和宝嘉艺术的任何风吹草动，特别是物流和资金流水。我怀疑他们今天要运的‘古董’，水分比维多利亚港的海水还多。”
“明白！保证连他们公司局域网里的游戏记录都给你扒出来！”猴子瞬间清醒，电话那头传来他噼里啪啦敲击笔记本电脑的声音。
在街角的茶餐厅胡乱塞了两口菠萝油，灌下一杯浓涩的奶茶，我准时来到了约定的地点——离宝嘉艺术公司不远的一个僻静街口。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丰田卡罗拉停在那里，车窗降下一条缝，杨玉格戴着墨镜，对我偏了偏头。
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车内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一股皮革清洁剂的味道。
“徐生，休息得如何？”杨玉格发动汽车，语气平静，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透露出她的一丝紧绷。
“足够保持大脑转速了。”我系好安全带，目光扫过窗外逐渐繁忙的街道，“线报可靠吗？具体时间、地点？”
“线人级别不高，但消息源交叉验证过，可靠性七成。货应该已经到码头了，走智信贸易名下一条去东南亚的货轮，一小时后离港。我们过去，以o记例行检查的名义，看看能不能抓到他们的尾巴。”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子汇入车流，“不过，徐生，你要有心理准备，就算有问题，他们肯定也做了万全准备，不会轻易让我们抓到把柄。”
“我知道。”我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习惯性的、略带玩味的弧度，“找茬嘛，不一定非要人赃并获。打草惊蛇，有时候也能看到蛇往哪个洞里钻。”
杨玉格从墨镜后瞥了我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微微踩下了油门。
港市的码头总是充斥着一种独特的繁忙与混乱。巨大的货轮如同钢铁巨兽般匍匐在岸边，集装箱堆积如山，吊车轰鸣着来回运转，空气里混合着海水的咸腥、柴油味和各种货物的复杂气息。
杨玉格亮出证件，我们的卡罗拉畅通无阻地驶入了码头区域。她显然早已摸清了智信贸易货轮停靠的泊位，车子灵活地在集装箱之间的通道穿行，最终在一个相对偏僻的泊位附近停下。
远远地，就能看到几个工人正在将一些包装严实的木箱通过吊机装上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轮。船身上“智信航运”的Logo格外醒目。几个穿着看似码头工头制服、但眼神明显锐利许多的男人站在一旁，看似监督作业，实则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就是那里。”杨玉格压低声音，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小型望远镜递给我。
我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那些木箱的外观确实像是装运艺术品的标准箱，但固定方式、搬运工人发力时的姿态……我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工人差点失手滑落的箱子上，旁边一个“工头”立刻厉声呵斥，神情紧张得过分。
“madam，”我放下望远镜，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车窗框，“你说，如果箱子里真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他们会让毛手毛脚的工人这样搬，还是会让专业艺术品运输公司的人来？”
杨玉格眉头紧蹙：“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要么这些‘古董’是赝品不值钱，要么……里面根本就不是古董。”我脑中飞快计算着各种可能性，“重量也不对。刚才那个箱子落地的声音太闷沉，不像陶瓷青铜，倒像是……金属块或者密封包装的粉末。”
就在我们观察的当口，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无声无息地驶入了码头，停在了离货轮不远的地方。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下了车，正是我的三叔——徐智信。他身边还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眼神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他居然亲自来了！我的心猛地一沉。这说明这批货，绝对非同小可！
三叔并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和那个为首的“工头”低声交谈了几句，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转身准备上车。
“不能让他走了！”杨玉格显然也意识到了关键，立刻推开车门，“例行检查！请配合！”
我也紧随其后下车。
看到突然出现的我们，尤其是喝止他们的杨玉格，码头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工人们停下了动作，那些“工头”脸色一变，迅速向我们围拢过来。徐智信上车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得像冰，先是扫过杨玉格，最后定格在我身上，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
“天铭？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和o记的阿Sir在一起？”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
“三叔。”我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晚辈该有的、略带惊讶和尴尬的笑容，“好巧啊，我跟杨警官是朋友，正好路过这边，她说过来办点公事，我就跟着来看看热闹。没想到碰到您了？您这是……视察业务？”
我这套说辞漏洞百出，但此刻就是为了搅混水。
三叔显然一个字都不信，他冷笑一声，根本不接我的话，直接对杨玉格说：“madam杨，例行检查？请便。我们智信贸易一向合法经营，配合警方工作。不过，希望不要耽误我们的船期，造成的损失，恐怕需要有个说法。”
他话语里的威胁意味毫不掩饰。
杨玉格面不改色：“谢谢徐先生配合。我们很快。”她示意我留在原地，自己则带着两名刚刚赶到的军装警员走向那些木箱。
三叔不再看我，仿佛我只是一粒尘埃。他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然后径直坐进了奔驰车里。
我的心跳加速，大脑飞速运转。徐智信太镇定了，这不对劲。他肯定有后手。那些箱子……如果真有问题，他绝不会让杨玉格轻易查到。调虎离山？拖延时间？
我的目光猛地转向那艘货轮，又看向码头出口。不对！重点也许根本不在这些正在装卸的木箱上！或者不止这些！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猴子发来的加密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铭哥！有另一批货，三辆封闭货车，五分钟前从宝嘉艺术后门开出，目的地……可能是另一个私人小码头！路线图发你加密邮箱！”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