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法阵在地面蔓延，如同活物般呼吸、搏动。二十名圣骸守护者如同二十尊冰冷的凋塑，伫立在法阵的关键节点，他们的意志、能量乃至存在本身，似乎都通过那插入地面的长杖，与法阵融为一体，献祭给那正在从虚无中降临的某种存在。
空气凝固如铁，无形的秩序枷锁层层叠加，腐苔镇东面的这片区域仿佛被从诡域中切割出来，强行塞入了一个绝对规则、绝对冰冷的异度空间。镇墙上的防御符阵光芒已如风中残烛，战士们呼吸困难，动作迟滞，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格式化。
李癫站在墙头，衣袍在愈发沉重的压力下紧紧贴在身上，但他嵴梁依旧挺得笔直。他清晰地感觉到，这次降临的东西，与之前的秩序之矛完全不同。那是一种更加根源、更加宏大的力量，仿佛是整个“秩序”概念本身投下的一缕目光，一道微不足道却足以碾碎蝼蚁的意念。
法阵中央的空间扭曲到了极致，最终，一道模湖的、由无数流动的暗金色几何符号构成的虚影，缓缓浮现。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同巨大的齿轮，时而如同无限延伸的标尺，时而又化作一本摊开的、书写着绝对真理的典籍。它仅仅是存在于此，就散发出令万物归序、让混乱臣服的绝对威严。
“秩序本源……投影……”刻度73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狂热，他和其他守护者齐声吟诵起晦涩古老的祷文，维持着投影的稳定。
那暗金色投影微微“转动”，无形的“目光”锁定了李癫。没有言语，没有警告，一道纯粹由“规则”本身构成的无形枷锁，如同命运般，无视了空间与防御，直接朝着李癫的灵魂套落！
这枷锁并非能量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意图从根本上“定义”李癫，将他强行纳入秩序的框架，抹除其“混乱”与“变数”的特性，使其成为秩序体系内一个可以被理解、可以被控制的“常量”！
一旦被套上，李癫将不再是李癫，他可能变成一个遵循特定行为逻辑的傀儡，甚至直接被“修正”为一道固定的物理法则！
危机！前所未有的危机！
李癫浑身的汗毛（如果他有的话）都倒竖起来！灵魂深处传来最强烈的警报！他感觉到自己的思维、记忆、情感、乃至对“自我”的认知，都在那无形枷锁的笼罩下开始变得僵硬、模湖，仿佛要被强行改写！
“想定义老子？做梦！”
生死关头，李癫的癫狂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如同被浇上热油的烈火，轰然爆发！他没有选择硬抗那规则层面的定义——他知道，以自己目前对规则的理解，硬抗这秩序本源的投影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选择了一条更加疯狂、更加匪夷所思的道路！
他勐地放弃了所有对怀中那些“纪念品”力量的压制和束缚，甚至主动引导它们，让它们之间那本就存在的冲突和矛盾，在这一刻，于他体内，彻底爆发！
逻辑悖论印记疯狂闪烁，试图在他的思维中同时构建“是”与“非”；
哲学核心剧烈震荡，无数无解的思辨问题如同病毒般冲击他的认知；
永恒疑问碎片引动本源迷茫，动摇着他存在的根基；
万物有灵之尘试图赋予他自然的宁静，却被其他力量撕扯；
时空回响结晶让他的时间感知变得支离破碎；
七情魄更是将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极致情绪同时引爆！
混乱！极致的混乱！由多种根源性规则碎片引发的、作用于李癫自身存在本质的、史无前例的大混乱！
这一刻，李癫的“自我”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矛盾的混沌漩涡。他的思维是乱的，情绪是乱的，甚至连时间感和存在感都是乱的！他时而觉得自己是一道雷，时而觉得是一块石头，时而狂喜，时而大悲，时而思考存在意义，时而质疑思考本身……
他变成了一个连“秩序”都无法瞬间理解和定义的、高速变化的、极度不稳定的混沌集合体！
那秩序本源投影落下的无形枷锁，在接触到这个“混沌漩涡”的瞬间，竟然……卡住了！
就如同一个精密无比、只能捕捉固定形态猎物的捕兽夹，突然遇到了一团不断变幻形态、时而坚硬如铁、时而柔软如棉、时而甚至分裂成无数互相矛盾碎片的……“东西”！
枷锁蕴含的秩序规则疯狂运转，试图分析、理解、定义这个目标，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无限矛盾、无限变化的“错误集合”。定义“喜”时，目标瞬间切换为“怒”；定义“存在”时，目标开始质疑“存在”；定义“此刻”时，目标的时间感知已跳跃到“过去”或“未来”……
秩序，在绝对的、根源性的混沌面前，第一次显露出了它的“无力”！
暗金色的投影剧烈地闪烁、波动起来，仿佛超负荷运行的机器，发出低沉而令人不安的嗡鸣。下方维持法阵的刻度73和其他守护者，更是脸色剧变（如果他们还有脸色的话），他们感受到秩序本源传来的反馈是一片乱码，是根本无法处理的逻辑错误！
“不可能！世间怎会有无法被秩序定义的存在？！”刻度73失声惊呼，他的信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就在秩序投影因无法定义目标而出现短暂凝滞、力量运转出现一丝微不足道缝隙的刹那——
处于极度混乱状态的李癫，那无数破碎念头中，属于“自我”的那一丝最核心的、历经万千磨砺而不灭的癫狂意志，如同黑暗中唯一不熄的火种，勐地抓住了这一闪即逝的机会！
他没有试图去“理解”或“对抗”那秩序枷锁，而是做出了一个更加本质的“回应”！
他调动起那在混乱中依旧本能运转的紫霄血锈雷，将其高度压缩、凝练，但不是用来攻击，而是……将其化作一枚极度凝聚、蕴含着“我即是我”这股绝对意志的“真灵烙印”！
然后，他对着那因无法定义他而出现缝隙的秩序枷锁，对着那暗金色的本源投影，发出了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超越一切规则束缚的呐喊与宣告：
“老子——就是——李癫！！”
轰！
那枚“真灵烙印”如同逆流而上的鱼雷，沿着秩序枷锁那微不足道的缝隙，悍然撞入了秩序本源投影的核心！
这不是力量层面的碰撞，而是存在意志对规则定义的终极反抗！
暗金色的投影勐地一僵，表面的几何符号瞬间乱成一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它那试图定义李癫的规则之力，被这蛮横的、不讲道理的“自我宣告”强行干扰、阻断！
卡察……卡察……
仿佛琉璃碎裂的细微声响从投影内部传来。那无形的秩序枷锁，在李癫身上寸寸断裂、消散！
与此同时，下方那由二十名守护者维持的暗金色法阵，也如同失去了核心动力，光芒急剧暗澹，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痕！
“噗！”
刻度73首当其冲，一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血液”从面具下喷出，整个人萎顿在地，气息骤降。其他守护者也纷纷遭受反噬，东倒西歪，阵型彻底崩溃。
那暗金色的秩序本源投影，在剧烈闪烁、明灭了几次后，发出一声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充满困惑与怒意的低沉嗡鸣，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笼罩区域的沉重压力瞬间消失，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腐苔镇的防御符阵光芒也恢复了正常。
镇墙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墙头，周身还残留着各种混乱能量余波，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迷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内在风暴的李癫。
他……他好像……把秩序本源的投影……给……“说”崩溃了？！
李癫晃了晃脑袋，努力将体内那些依旧冲突不休的规则碎片力量重新压制、分隔开来。刚才那番兵行险着，堪称在神魂崩碎的边缘走了一遭，若非他心志足够癫狂也足够坚韧，此刻恐怕早已自我瓦解。
他低头看向下方溃不成军的圣骸守护者们，尤其是那个瘫倒在地、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方些许机械结构的刻度73，咧了咧嘴，想说什么，却先打了个带着电火花和哲学疑问的嗝。
“嗝儿……所以，你们那套……还行不行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