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途中经过月华林，林中毒瘴阻去路
飞云舟悬停在半空，舟身刻画的御风法阵光芒明灭，像是在无声地喘息。
前方十里，那片名为月华的森林，此刻却被一层绚烂的死亡之幕笼罩。七彩迷魂瘴静静地流淌着，无风自动，像一匹巨大而华美的绸缎，将林海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阳光落在其上，非但没有驱散分毫，反而折射出更加妖异瑰丽的光晕，美得令人心悸。
舟上，一片死寂。
王长老所言“绕行需半月”，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
半个月。
苏九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船头的沈清辞。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形孤峭，仿佛与这天地间的萧索融为一体。晨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轮廓，却暖不了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霜雪。
他的生命，正在以时辰为单位，飞速流逝。
“此瘴名为‘七彩迷魂瘴’，乃是上古奇毒。”见多识广的李长老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面上的和蔼早已被凝重取代，“它并非寻常毒物，不伤肉身，却专攻神魂。吸入者会在不知不觉间陷入心底最深的幻境，直至灵力耗尽，神魂枯竭而亡。”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此瘴极为沉重，会沉于地表，寻常的驱风之术，怕是难以奏效。”
云舟闻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那便用剑气劈开一条路！”
“不可！”王长老立刻出声喝止，他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满是忌惮，“此等邪瘴，最忌强力搅动。你一剑下去，或许能暂时劈开一道口子，但翻涌的瘴气会瞬间将我们吞没，届时连飞云舟都逃不脱。”
云舟的脸色一阵青白，终是悻悻地松开了握剑的手。
“我来试试。”李长老上前一步，走到了船舷边。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法诀的催动，一团柔和的、仿佛蕴含着初春生机的淡绿色光晕，在他掌心凝聚。
“去！”
他轻喝一声，那团绿光便如同一只温顺的飞鸟，悠然飘向远方的彩色瘴气。
这是传功堂的秘法，“春风化雨诀”，并非霸道的攻击法术，而是以生机之力净化万物的温和法门，对付此类污秽之物，往往有奇效。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那团绿光。
绿光轻盈地飞入彩瘴之中，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众人预想中瘴气消融的景象并未出现，那团象征着生机的绿光，在触碰到彩瘴的瞬间，光芒便迅速黯淡下去，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吞噬了。
不过三息的功夫，绿光便彻底消失，而那片七彩斑斓的瘴气，颜色似乎还艳丽了一分。
李长老的面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摇了摇头，退后一步，声音干涩：“不行，这瘴气的毒性与侵蚀力，远超典籍记载。我的灵力，被它……吞了。”
气氛愈发沉闷。
连最擅长净化法门的李长老都束手无策，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破灭。
“哼，对付这等邪祟，本就不该用怀柔手段！”
一声冷哼，王长老越众而出。他身形魁梧，此刻站在船头，自有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他看也不看那片彩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天空。
“风来！”
他并指如剑，对着虚空猛地一划！
刹那间，风云变色。原本晴朗的天空，竟凭空汇聚来大片乌云，狂风呼啸，吹得飞云舟都开始剧烈摇晃。一道肉眼可见的青色龙卷，在他指尖的牵引下，自云层中咆哮而下，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狠狠撞向那片死寂的森林！
这一手法术的威势，远非李长老可比。狂暴的飓风，如同天神挥下的巨鞭，狠狠抽打在七彩迷魂瘴之上。
“轰——”
彩色的瘴气之海剧烈翻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透过豁口，众人能清晰地看到林中毒木丛生，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地上铺满了各种动物的骸骨。
云舟和林清婉的脸上都露出一丝喜色。
然而，这喜色仅仅维持了不到一息。
王长老的飓风之力何其刚猛，却也只能将瘴气推开，而无法将其真正驱散。风力稍有减弱，那被排开的瘴气便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重新填满了豁口。
不仅如此，受到剧烈搅动的瘴气变得更加狂暴，翻涌着向飞云舟的方向蔓延而来。
王长老脸色一变，急忙收了法术，飞云舟也立刻向后疾退了数百丈，才堪堪避开了那探出的彩色“触手”。
狂风散去，天空重归晴朗。月华森林前，那片七彩迷魂瘴比之前更加浓郁厚重，色彩流转间，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闯入者的不自量力。
王长老的胸膛微微起伏，额角渗出细汗。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转过身，对着众人沉重地吐出几个字：“此瘴，非我二人之力可破。”
一句话，宣判了此路的死刑。
飞云舟上，针落可闻。
云舟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拳砸在船舷上，青玉所制的船舷竟被他砸出一片细密的裂纹。他双目赤红，却又无处发泄。
林清婉的脸色也苍白如纸，她担忧地看了一眼苏九九，又看了一眼船头的沈清辞，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两名随行的仙盟弟子更是面如土色，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绝望，如同这片无法逾越的瘴气，笼罩了所有人。
苏九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一直看着沈清辞，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看着他纹丝不动的姿态。他似乎很平静，可苏九九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他扶在船舷上的那只手，指节已然泛白，手背上青筋微露。
他不是不在意，他只是将所有的波澜，都压在了那片死寂的深海之下。
苏九九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
丹道圣手。
她觉醒的第八条尾巴，那个在陨星秘境中，仅仅用金针渡厄便能救治众人的丹道马甲。
医尊侧重治疗，而丹道圣手，则侧重于“丹”与“解”。
她的传承记忆里，清晰地记载着上百种解毒丹方，其中，便有针对此类神魂毒瘴的法门。
可是……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昨夜，沈清辞那句“你身上的味道……变了”，还言犹在耳。她才刚刚用一个谎言，勉强掩饰过千机楼主的气息。如今，若再凭空展现出宗师级的丹道造诣，又该如何解释？
一次是心魔所致，两次、三次呢？
他那么敏锐，迟早会发现端倪。
她不怕暴露自己，却怕这份暴露，会改变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
在她天人交战之际，沈清辞忽然转过了身。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脸上。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映着天光，也映着她此刻的惶然无措。
“九九，”他开口，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异常清晰，“不必为我勉强。”
他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寂静，泛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若事不可为，便就此……回去吧。”
回去吧。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苏九九的心上。
他竟然……在劝她放弃。
为了不让她为难，不让她去冒未知的风险，他宁愿选择接受自己只剩下最后几个时辰的命运。
苏九九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故作平静的眼，看着他那双说着“放弃”却深藏着无尽眷恋的眸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愤怒，猛地从她心底窜起。
凭什么？
凭什么青丘要被灭族？凭什么玄天宫可以逍遥法外？凭什么那个上古残魂可以在背后操纵一切？
又凭什么，眼前这个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要如此平静地走向死亡？
她不要！
她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抬起头，迎上沈清辞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犹豫和惶然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执拗。
“不。”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我们不回去。”
说完，她不再看沈清辞，而是毅然转身，走到了两位面如死灰的仙盟长老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
“此瘴，或许……我有办法。”
她的声音清脆，回荡在死寂的飞云舟上。
“我需要一些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