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后宫宴饮还未散场，紫宸殿内酒气熏天，金杯玉盏散落一地，酒水顺着金砖的缝隙蜿蜒流淌，像一条条猩红的小蛇。刘子业斜倚在龙榻上，腰间的龙袍被扯开大半，露出苍白的胸膛，他手里还攥着半壶烈酒，眼神迷离却透着凶狠，正看着阶下献舞的宫女狂笑。
“跳！给朕接着跳！” 他将酒壶往地上一摔，陶片四溅中，忽然指着人群中的刘彧，舌头已经发僵，“猪…… 猪王！过来！”
刘彧穿着粗布囚服，被侍卫像拖牲口一样拽到殿中。他自被戏称为 “猪王” 后，每日都要忍受灌猪食、当靶子的羞辱，此刻脸上满是屈辱的红痕，却只能强压着怒火，屈膝跪地：“臣…… 臣在。”
“你说，” 刘子业打了个酒嗝，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朕明天…… 明天杀了你这头肥猪，好不好？”
殿内瞬间死寂，连乐师的琴弦都绷断了一根。刘彧的身体猛地一颤，抬头看向刘子业，却见他正拍着大腿狂笑，似乎只是在说醉话。可在场的宗室都知道，这位天子的醉话，往往就是次日的圣旨 —— 上个月他醉酒说 “讨厌白鹅”，第二天就命人将御花园的鹅全部拔毛煮了，连刚破壳的雏鹅都没放过。
“陛下醉了。” 刘休仁连忙上前打圆场，端起一杯醒酒汤递过去，“夜深露重，该歇息了。”
“朕没醉！” 刘子业一把打翻玉碗，汤汁溅了刘休仁满身，“朕说明天杀猪王，就…… 就要杀！” 他忽然抓住身边一个近侍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对方满脸，“你…… 你记着，明天午时，把这头猪拖去刑场，剥了皮给…… 给禁军加餐！”
近侍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奴才…… 奴才记下了。” 他偷眼看向刘彧，见对方正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如纸，眼中的恐惧正在一点点凝结成冰。
宴饮散时，天已微亮。刘子业被宫女搀扶着回寝殿，嘴里还嘟囔着 “杀猪”“剥皮” 的胡话。近侍跪在地上，看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他的同乡因漏记了刘子业的醉话，被活活钉死在宫墙上。
“不能等了。” 近侍咬了咬牙，趁着换班的间隙，像只狸猫似的溜出偏殿。他曾受过刘彧生母的恩惠，当年若不是太妃赏的药钱，他早就病死在街头了。此刻想到刘彧明日可能遭难，脚步不由得加快，贴着宫墙的阴影往宗正寺囚院跑。
囚院的门还锁着，近侍从砖缝里摸出一把锈钥匙 —— 那是他早就备好的。推开门时，刘彧正对着墙壁发呆，囚服上还沾着昨夜的酒渍。听到动静，他猛地回头，见是近侍，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来做什么？”
“太妃救命之恩，奴才没齿难忘。” 近侍反手锁上门，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昨夜醉言，说明天午时要…… 要杀您祭旗。”
刘彧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冰水浇透。他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指尖深深抠进砖缝，血珠顺着指缝渗出。这些日子的隐忍、羞辱、恐惧，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决绝的火焰 —— 他本想等萧道成的军队逼近建康再动手，可现在看来，刘子业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你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千真万确！” 近侍从怀中掏出一块撕碎的衣角，上面沾着刘子业的酒渍，“这是陛下昨夜撕扯的龙袍碎片，奴才偷偷捡的。他还命人准备好了杀猪的屠刀，就放在刑场边。”
刘彧看着那块龙袍碎片，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好，好得很。他要杀我，我便先让他尝尝刀尖子的滋味。” 他抓住近侍的手臂，目光锐利如刀，“你能帮我把消息传给刘休仁吗？告诉他，计划提前，今夜动手。”
近侍重重点头：“奴才万死不辞！”
送走近侍后，刘彧在囚院里来回踱步。月光透过铁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无形的网。他摸了摸腰间藏着的半截铁簪 —— 那是上次被当作靶子射箭时，偷偷从地上捡的，此刻被磨得锋利如刀。
三更时分，刘休仁借着送药的名义溜进囚院。他看到刘彧眼中的决绝，便知事情紧急，从药箱底层摸出一卷密信：“萧将军的人已经混进禁军，约定后天举事，可……”
“等不到后天了。” 刘彧打断他，将龙袍碎片拍在桌上，“刘子业明日就要动手，我们必须今夜发难。” 他指着密信上的布防图，指尖重重戳在 “玄武门” 三个字上，“那里的守卫统领是我旧部，我已让近侍传信，今夜子时开门。”
刘休仁看着布防图，眉头紧锁：“可兵力不足，万一……”
“没有万一。” 刘彧的声音斩钉截铁，“要么死，要么赢。” 他从床板下摸出一把锈剑，那是当年父亲赐给他的，“你去联络宗室内的死士，我去策反守卫，今夜三更，太极殿见。”
夜色如墨，宗正寺的阴影里，几道黑影悄然溜出。刘彧换上偷来的禁军服饰，腰间的铁簪硌得皮肤生疼，却让他更加清醒。路过太液池时，他看到岸边的柳树下，还挂着上个月被虐杀宫女的尸骨，忽然想起母亲临终的话：“忍无可忍时，无需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