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十四年暮春,兰馨学院的朱漆大门前挤满了人。三十丈长的青砖道上,停着各式各样的马车 —— 有京城官员家的青布马车,有江南商户家的雕花马车,还有蒙古草原过来的驼车,车帘掀开时,能看到里面捧着书卷的女子,鬓边别着的花簪沾着晨露,眼里满是期待。
“听说这次要选女外交官,足足有三百人报名呢!” 一个穿着绿布裙的姑娘踮着脚,对身边的同伴说,“我从苏州来,花了半个月才到京城,就是想试试 —— 江姑娘说女子也能做外交,我信她!” 同伴点点头,手里攥着一本翻得卷边的《外邦语言入门》,那是兰馨学院去年印的教材,如今成了报名女子的 “必读书”。
江兰站在学院的藏经阁二楼,看着楼下的人群,手里拿着一份报名名册。名册上密密麻麻写着三百个名字,出身各异 —— 有官宦小姐,有商户之女,有草原王公的女儿,还有像张芸那样的基层译官。“三百人里选十人,比科举还难,” 身边的秋杏翻着名册,忍不住感叹,“咱们定的标准这么严,怕是好多姑娘要失望了。”
江兰笑了笑,指尖划过 “选拔标准” 那页纸 —— 纸上写着四条,每条都注着详细的考核要求:“一、外语:精通朝鲜语或日语,能翻译外邦贸易文书(含专业术语),可无障碍对话;二、礼仪:熟稔朝鲜、日本的宫廷与民间礼仪,能应对不同场合的行礼、交谈;三、算术:会算互市贸易账(含关税、运费、定价),能快速核对贡品清单;四、辩论:可应对外邦合理或不合理要求,能条理清晰地阐述大清立场,不卑不亢。”
“严才是对她们负责,” 江兰说,“外交不是儿戏,一句话说错、一个礼仪做错,都可能影响两国邦交。咱们选的是能代表大清的女外交官,不能将就。” 她转头看向楼下,正好看到江老实带着几个瑞祥号的伙计,搬着一摞摞考核用的文书和算盘,“爹,考场都布置好了?”
江老实仰头应道:“放心吧!东院的三个屋子都收拾好了,第一间考外语,第二间考礼仪,第三间考算术,辩论就在前院的大场子里。你娘还让织坊的姑娘们赶制了朝鲜的襦裙、日本的小袖,礼仪考核时能用得上!”
辰时整,选拔正式开始。第一关是外语考核,主考官是前朝鲜贡使金先生和日本商馆的通译佐藤先生。考生们按顺序进入东院第一间屋子,屋里摆着两张桌子,桌上放着待翻译的文书 —— 朝鲜语文书是朝鲜国王给大清的 “互市请求书”,里面提到 “人参、毛皮换丝绸、茶叶” 的具体数量和关税;日语文书是日本长崎商馆的 “贸易条例”,里面有 “布幅标准”“船期安排” 等专业术语。
第一个进去的是个京城官宦家的小姐,拿起朝鲜语文书,读了两句就卡住了 ——“关税折银” 的 “折” 字,她念成了 “zhē”,金先生皱了皱眉,提醒道:“此字在贸易文书中应读‘shé’,指折算银两,姑娘若连专业术语的读音都错了,如何跟朝鲜使者沟通?” 小姐的脸瞬间红了,捏着文书,低头走了出去。
轮到张书瑶时,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布裙,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她自己抄的日本《德川幕府贸易法》。佐藤先生递给她一份日语文书,是日本商人写给大清的 “茶叶订单”,里面不仅有数量,还有 “茶叶等级(雨前、明前)”“储存要求” 等细节。张书瑶接过文书,只扫了一眼,就轻声读了起来,发音标准,连 “明前茶” 的日语古称 “早摘み茶” 都没说错。
“请翻译‘储存需避潮,温度不可超十五度’这句,” 佐藤先生故意用了较古的日语表达。张书瑶不假思索地答道:“日语中‘避潮’可译为‘湿気を避け’,‘温度不可超十五度’需结合贸易习惯,译为‘温度は十五度を超えてはならず’,因日本商人多懂‘度’的计量单位,无需额外解释。” 她还补充道:“去年瑞祥号与长崎商人交易时,曾因储存不当坏过一批茶叶,后来就把这条写进了订单,我在兰馨学院的通商档案里见过。”
佐藤先生眼中露出赞许:“姑娘不仅懂日语,还懂贸易实务,难得。” 站在一旁记录的秋杏,悄悄在张书瑶的名字旁画了个圈 —— 这是 “优先入选” 的标记。
东院第二间屋子,是礼仪考核,主考官是礼部的王老大人。屋里摆着不同的场景道具:一张铺着朝鲜高丽纸的桌子,是模拟 “朝鲜使臣接见”;一张放着日本漆器的矮桌,是模拟 “日本商馆会谈”。考生需要根据场景,行对应的礼仪,说对应的问候语。
一个江南来的姑娘,面对 “朝鲜使臣接见” 场景,慌慌张张地行了个大清的跪拜礼,王老大人摇了摇头:“朝鲜使臣见大清官员,行拱手礼即可,若行跪拜礼,反而会让对方不安,觉得你轻视他们的礼仪 —— 外交礼仪,贵在‘对等’,不可乱行。”
娜仁走进来时,身上还带着蒙古草原的气息 —— 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蒙古袍,腰间系着银腰带,却没戴过多的首饰,显得干练。她抽到的是 “朝鲜与蒙古边境互市会谈” 场景,这是个偏门的场景,连王老大人都有些意外。
娜仁却不慌不忙,先对着模拟 “朝鲜官员” 的伙计,行朝鲜的拱手礼,右手压左手,举到胸口,说:“朝鲜的朋友们,我是大清的娜仁,代表蒙古王公来谈互市,愿咱们的交易像草原的河水一样顺畅。” 接着,她又补充道:“蒙古与朝鲜的边境互市,多在春季进行,此时蒙古的毛皮最厚实,朝鲜的人参刚采挖,按惯例,会谈时要先聊天气,再聊物产,这样才显亲近。”
王老大人惊讶地问:“姑娘怎么知道这些?” 娜仁笑着说:“我父亲是蒙古巴林部的王公,每年都要去边境接朝鲜商人,我跟着去过两次,学了些他们的礼仪和习惯。” 王老大人点点头,在她的成绩册上写了 “优”—— 不仅礼仪对,还懂实务背景,这正是外交需要的。
第三关算术考核,考的是外交贸易中最常用的 “互市账计算”。桌上摆着一份模拟的 “大清与朝鲜互市清单”:朝鲜用 100 斤人参(每斤折银 20 两)、200 张毛皮(每张折银 5 两),换大清的 50 匹丝绸(每匹银 30 两)、100 斤茶叶(每斤银 5 两),还要算关税(人参、毛皮关税 10%,丝绸、茶叶关税 5%)和运费(朝鲜到大清的运费共 50 两),最后算出 “谁该补谁多少银子”。
考生们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有的算错了关税比例,有的漏了运费,还有的把 “折银” 算反了。一个考生算出来 “大清该补朝鲜 50 两”,江兰走过去,指着清单说:“你再算一遍 —— 朝鲜的货物总价值是 100x20+200x5=3000 两,关税 3000x10%=300 两,实际抵银 2700 两;大清的货物总价值是 50x30+100x5=2000 两,关税 2000x5%=100 两,实际抵银 1900 两,再加上运费 50 两,该是朝鲜补大清 2700-1900-50=750 两,你把‘谁补谁’搞反了。” 考生脸一红,收起算盘,小声说:“我在家只算过自家商铺的账,没算过互市的,还是差远了。”
苏湄(之前 327 章提到的算术好的考生)却算得又快又准,她不用算盘,只在纸上列了算式,片刻就得出 “朝鲜补大清 750 两” 的结果,还在旁边注上 “若朝鲜用白银补,需按大清银元折算(1 两白银 = 1.2 银元),实际补 840 银元”。江兰看着她的算式,点头道:“考虑到银元折算,很细致 —— 外交贸易中,银子的形态、折算比例都可能起争执,多算一步,就能少很多麻烦。”
最后一关是辩论,在兰馨学院的前院大场子里,江兰亲自主考。考生们抽到的题目各不相同,有的是 “外邦使者拒见女官,如何应对”,有的是 “外邦要求降低丝绸定价,如何驳斥”,最难的一道,是 “外邦以‘通商’为由,要求大清开放鸦片贸易,如何回应”。
轮到娜仁时,她抽到的是 “外邦要求降低丝绸定价”。娜仁站在场子中央,面对模拟 “外邦使者” 的伙计,语气平静却坚定:“大清的丝绸,是织户们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 江南的蚕种要选三年才出好茧,织一匹上等丝绸要三十天,还要运到边境,运费、关税都是成本。去年互市时,丝绸定价每匹 30 两,已经比卖给内地商户低了 5 两,若再降,织户们就要亏本,以后谁还愿意种桑养蚕?外邦若真心想通商,该考虑‘互利’,而不是只想着自己占便宜。” 她还举例:“蒙古草原的毛皮,卖给大清时,也是按成本定价,从不让咱们压价,这才是长久的通商之道。”
江兰听了,暗暗点头 —— 娜仁不仅把道理说清楚,还结合了蒙古的贸易习惯,既显真诚,又有说服力。
张书瑶抽到的是 “外邦要求开放鸦片贸易”。她脸色一沉,语气严肃:“鸦片是害人之物,去年广州就查获过三百箱鸦片,吸食者瘦得像柴,卖妻鬻子,这不是‘通商’,是‘害民’!大清绝不会为了赚钱,让百姓遭难。外邦若真有通商的诚意,不如多运些羊毛、钟表来,这些东西大清百姓需要,也不会害人 —— 若还提鸦片,那就是没把大清的民生放在眼里,通商之事,休要再谈!”
这番话掷地有声,场边围观的考生都忍不住鼓掌。江兰看着张书瑶,想起她是张廷玉的孙女 —— 张廷玉一生严谨,没想到孙女不仅有学识,还有这般刚正的立场,难怪张廷玉之前会支持女外交官的提议。
选拔持续了整整三天,三百个考生,最后只剩下二十人进入复试。复试是综合模拟 —— 模拟 “大清与日本、朝鲜的三方会谈”,考生们分别扮演大清外交官、日本使者、朝鲜使者,讨论 “三国边境互市的关税统一” 问题。
张书瑶扮演大清外交官,面对 “日本使者” 提出的 “日本茶叶关税降至 3%”,她不慌不忙地说:“日本茶叶在大清很受欢迎,去年卖了五千斤,关税 5%,已经比朝鲜人参的关税低了 5 个百分点。若再降,大清的茶叶商就会吃亏 —— 不如这样,日本茶叶关税保持 5%,但大清可以延长日本商馆的驻京时间,从三个月延到半年,这样日本商人能多做生意,也不算吃亏。”
娜仁则在 “朝鲜与蒙古的互市” 讨论中,提出 “蒙古的毛皮可直接运到朝鲜边境,不用绕经京城,节省运费”,还算了一笔账:“绕经京城,运费要 100 两,直接运到边境,只要 50 两,省下来的 50 两,可分给两国商户,大家都受益。” 这个提议,连模拟 “朝鲜使者” 的王老大人都点头称好。
复试结束后,江兰和考官们连夜统计成绩,最后确定了十人名单 —— 张书瑶、娜仁、苏湄,还有之前表现突出的林秀(懂日本国情)、陈薇(精通朝鲜语,曾在礼部做过译官)等。
第二天一早,名单贴在兰馨学院的大门上,红纸上的名字用毛笔写得工整。张书瑶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忍不住和身边的娜仁相视而笑 —— 她来报名时,父亲张廷玉曾叮嘱她 “莫靠家世,凭本事说话”,如今她做到了;娜仁则想起出发前,父亲对她说 “草原的女儿要敢闯,让大清看看蒙古女子的本事”,现在她也没让父亲失望。
落选的考生虽然失落,却也心服口服。那个江南来的姑娘,看着名单说:“她们确实比我强,我回去再学一年,明年再来!”
江兰走到十人面前,手里拿着十本崭新的《外邦外交实务》,是兰馨学院连夜印的。“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大清首批女外交官学员,” 她把书递给她们,语气郑重,“接下来的一年,我们会教你们更专业的外交知识,带你们去广州、宁波的口岸实习,让你们见识真正的外交场合。记住,你们代表的不是自己,是大清的女子,是大清的尊严 —— 无论面对哪个外邦,都要挺直腰杆,用能力证明‘女子未必不如男’!”
十人齐声应道:“是!定不负江姑娘所托!”
江老实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笑着对江王氏说:“咱们兰丫头,又做了一件大事。” 江王氏点点头,手里拿着刚做好的淡蓝色制服,是给女学员们的 —— 领口绣着小兰花,腰间配着素银带,既庄重又不失女子的灵动。
小宝则跑过来,给每个女学员递了一张地图,是他画的 “大清与外邦通商路线图”,上面标着 “朝鲜边境互市点”“日本长崎商馆位置”,还有 “鸦片走私高发海域”,他笑着说:“姐姐们以后去外邦,拿着这个地图,就不会迷路啦!”
夕阳西下,兰馨学院的前院里,十个女学员拿着书和地图,围在一起讨论着未来的学习计划。江兰站在廊下,看着她们的身影,心里满是期待 —— 这十个人,就像十颗种子,不仅会在外交场上生根发芽,还会打破千年的性别偏见,让更多大清女子看到 “不一样的可能”。她知道,选拔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培养之路还很长,但她有信心,和这些姑娘们一起,在大清的外交史上,写下属于女子的篇章。
欲知下文如何,请先关注收藏点赞!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