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并非温暖的白昼,而是一种吞噬一切的、冰冷的纯白,仿佛宇宙归零前的最后景象。这光芒持续的时间极其短暂,却又漫长得如同永恒。
当光芒消退,叶知秋的视觉恢复时,她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片虚无之中,但周遭的一切都已彻底改变。
噬忆回廊消失了。记忆之墙、残响怨灵、蜿蜒的道路……所有的一切都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不断扭曲蠕动的黑暗。这黑暗并非空无一物,其中漂浮着无数破碎的、如同镜面碎片的场景残骸——那是被彻底摧毁的别离记忆的最后痕迹,它们像宇宙尘埃般缓慢旋转、碰撞,偶尔折射出一点令人心碎的微光,随即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乱、无序,仿佛万物根基都在瓦解的诡异气息。之前的悲伤与绝望被一种更原始的、纯粹的“崩坏”感所取代。耳边不再是凄婉的唱腔或痛苦的哀嚎,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低频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呻吟碎裂的嗡鸣。
“别离之核”……也不见了。
或者说,它并非消失,而是扩散了。那股纯粹的“别离”规则之力,似乎在与林辰最后的疯狂对撞中失去了核心的凝聚,化作了这片崩坏空间本身的一部分。无处不在,却又无从捕捉。
“辰哥……辰哥呢?!”王胖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在黑暗中徒劳地四处张望,脚下踢到一块漂浮的记忆碎片,那碎片中闪过一张哭泣的婴儿脸,吓得他尖叫着后退。
陈国栋搀扶着依旧昏迷的孙女士,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感受到的不是直接的威胁,而是一种体系崩塌后的虚无与茫然。没有规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未知与恐怖。
周教授瘫坐在地,眼神呆滞,喃喃道:“规则……崩溃了……‘爱别离’的‘场’……正在分解……我们……我们可能会被永远放逐在这片意识的残骸里……”
叶知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林辰最后消失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浓郁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暗在缓缓流淌。她右手掌心,还残留着紧握林辰左臂时那冰寒刺骨、带着腐蚀性粘液的触感,以及……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属于林辰的能量波动?
不,不是能量波动。
是联系。
一种超越了物理距离、甚至超越了规则束缚的、极其脆弱的灵魂层面的连接。
这连接并非林辰主动建立,也并非“爱别离”规则的产物,而是源于叶知秋不顾一切的紧握,源于林辰最后那不甘沉沦的反抗,源于两者意志在终极别离之力碾压下奇迹般残存下来的共鸣。
这连接微弱得如同风中蛛丝,断断续续,传递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混乱和一种深沉的、仿佛被放逐到时空尽头的孤寂。但……它确实存在着。
他还“在”。只是不在这个层面,或者说,不完全在。
“他……没完全消失。”叶知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我能……感觉到他。”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簇微小篓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哪里?辰哥在哪里?”王胖子急切地扑过来。
叶知秋抬起手,指向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只有黑暗流淌的虚空:“那里……但不在‘这里’。他的‘存在’……被打散了,和这片崩坏的空间……混合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人不寒而栗。与这片充斥着破碎记忆和崩坏规则的黑暗融为一体?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境地——永恒的混乱与迷失。
就在这时,这片崩坏的空间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诡异的异变。
那些漂浮的记忆碎片,开始自发地聚集、拼接,但它们不再形成完整的场景,而是扭曲成各种不可名状的、充满恶意的形态——由无数张哭泣人脸组成的肉团;不断分裂又融合的、象征着背叛的手臂森林;如同血管般搏动、流淌着黑色泪液的脉络……
这些由别离记忆残渣构成的“怪物”,散发着混乱与憎恨的气息,它们没有明确的意识,却本能地向着空间中唯一的“有序”存在——叶知秋等人——缓缓包围过来。
它们是被打散的规则和怨念的具象化,是“爱别离”副本死亡后的腐烂尸骸上滋生的蛆虫!
“这些东西……过来了!”陈国栋将孙女士护在身后,摆出战斗姿态,尽管他知道物理攻击对这些东西可能效果甚微。
王胖子吓得缩成一团。
周教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叶知秋却猛地抬起头,她看着那些缓缓逼近的、由痛苦记忆构成的扭曲怪物,又通过那丝微弱的连接,感受着林辰在其中挣扎的痛苦意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
这些怪物,是崩坏的“别离”规则与林辰散逸的能量、意识混合的产物。它们……或许能成为定位甚至重新汇聚林辰意识的“坐标”!
“不能退!”叶知秋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上前一步,站在众人之前,直面那些蠕行而来的恐怖之物,“攻击它们!但不要毁灭!试着……感受它们内部的能量结构!找到……属于林辰的那部分!”
她自己率先将精神力延伸出去,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而是主动触碰其中一只由“背叛记忆”构成的、长满手臂的怪物。
刹那间,无数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苦、愤怒、绝望涌入她的脑海,但在这极致的负面情绪深处,她果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熟悉、带着林辰印记的、不甘被同化、仍在挣扎的微弱波动!
就像在污浊的泥潭中,摸到了一块棱角分明、尚未被磨平的石头!
“在这里!”叶知秋猛地指向那只怪物,“攻击它!但目标是……剥离出里面的‘异物’!”
陈国栋虽然不明所以,但选择相信。他低吼一声,凝聚起残存的力量,一拳挥出,并非追求杀伤,而是试图用力量震荡那怪物的结构。
王胖子和周教授也鼓起勇气,学着叶知秋的样子,用各自的方式,精神感应或虚张声势的呼喝去干扰其他靠近的怪物。
这是一场诡异而危险的战斗。他们要在抵抗精神污染的同时,从这些恐怖的、由纯粹痛苦构成的怪物体内,寻找并“打捞”出林辰破碎的意识碎片。
每一次成功的“剥离”,都伴随着强烈的精神冲击和那丝灵魂连接的轻微稳固。
但相应的,他们的行为,也像是在这片崩坏的黑暗中点亮了灯塔,吸引了更多、更强大的扭曲存在,从四面八方的黑暗深处,缓缓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