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醒的毁灭意志并未以雷霆万钧之势碾压而来,而是如同弥漫的毒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这片崩坏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首先发生变化的是那些漂浮的记忆碎片。它们不再仅仅是扭曲成怪物,而是开始互相溶解、融合,颜色褪去,形态消失,最终化作一种粘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纯黑流体,如同石油般在虚空中缓缓流淌、汇聚。这黑色流体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仿佛被其“覆盖”或“抹除”,留下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死寂的虚无。
紧接着,那股低频的空间碎裂嗡鸣声,逐渐被一种新的声音所取代——一种仿佛来自亘古、充满疲惫与厌倦的、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低语。
· “放弃吧……”
· “回归虚无……”
· “一切终将别离……一切终归寂灭……”
· “挣扎……徒劳……”
这低语并非某种语言,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意念灌输,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仿佛宇宙真理般的冷漠与说服力。它不激起愤怒,不带来恐惧,而是消磨意志,诱发最深沉的绝望与惰性。
“好……好累……”王胖子第一个受到影响,他停止了任何动作,眼神变得空洞,瘫坐在那里,望着那片不断蔓延的纯黑流体,喃喃道,“就这样……结束吧……好像……也不错……”
周教授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在这低语下彻底瓦解,他不再试图维持学者的体面,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来,低声啜泣,重复着“没用……都没用……”。
就连意志最为坚定的陈国栋,也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涌出。守护的责任、求生的欲望,在这仿佛看透一切结局的低语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神中的锐利被一种麻木的灰暗取代。
叶知秋是受到冲击最强的。因为她不仅要抵抗这无孔不入的同化低语,还要维持身边那团汇聚了林辰意识碎片的暗紫色光团,那光团此刻仿佛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靶子,吸引着更多的低语和那纯黑流体的关注。
低语在她脑海中化作更加具体的诱惑:
· “松开手……让他安息……也让你自己解脱……”
· “寻找姐姐?真相往往比绝望更残酷……”
· “秩序?逻辑?在终极的虚无面前,毫无意义……”
她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变得迟滞,坚守的理由一个个变得苍白无力。紧握着那团暗紫色光球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失去最后的力量。
而那片纯黑的流体,已经如同涨潮般蔓延到了他们脚下。它并不急于吞噬,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攀附上他们的脚踝、小腿……
被接触的瞬间,一种冰冷的、并非物理上的寒冷,而是存在意义被否定的极致空虚感,顺着接触点向上蔓延!
王胖子的双脚首先开始变得半透明,仿佛要融入那片黑色之中。他没有挣扎,脸上甚至露出了一种诡异的、得到解脱般的平静笑容。
周教授的下半身也开始虚化。
陈国栋猛一咬舌,剧痛让他短暂清醒,他怒吼着想要挣脱,但那黑色流体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得更紧,空虚感如同冰水般淹没他的意志。
叶知秋低头,看到那纯黑已经触及了自己的鞋尖。极致的冰冷与虚无感瞬间传来,让她几乎要立刻放弃。她看向手中那团暗紫色的光球,光球中,那些属于林辰的意识碎片正在剧烈地波动,传递来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焦急和抗拒的意念。
他在害怕。
不是害怕消失。
而是害怕……她放弃。
就在叶知秋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空虚与低语彻底吞没的瞬间——
她一直贴身携带的、小芸消散前似乎有意无意触碰过的那个翡翠扳指,突然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
一股并非温暖,而是清澈、冰凉,如同山涧泉水流过灵魂的力量,以扳指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驱散了她脑海中大半的同化低语!
同时,被她紧握在手中的、那团属于林辰的意识碎片光球,仿佛与扳指产生了某种共鸣,暗紫色的光芒骤然变得凝实、稳定,甚至主动散发出一圈微弱的、却带着不屈蛮横意味的能量波纹,将她脚下蔓延的纯黑流体稍稍逼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几乎要被同化的几人猛地一振!
王胖子半透明的身体凝实了些许,空洞的眼神里恢复了一丝惊恐。
周教授停止了啜泣,茫然地看向叶知秋。
陈国栋趁机低吼一声,气血爆发,将缠绕在腿上的黑色流体震开少许。
叶知秋瞬间明悟——这翡翠扳指,不仅是信物,更蕴含着某种能够对抗“同化”与“虚无”的力量!而林辰的意识碎片,哪怕只是部分,其本质中也蕴含着对抗“别离”与“终结”的执念!
这两者结合,成了他们在这片终极绝望中,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灯塔!
“靠近我!围着这光!”叶知秋嘶声喊道,将握着光球和扳指的手高高举起。
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陈国栋拖着行动不便的腿,王胖子和周教授连滚爬爬,全都聚集到叶知秋身边,紧紧靠拢。
以那团暗紫色光球和翡翠扳指为中心,一个微弱却坚定的能量场形成了。同化低语被隔绝在外,纯黑流体的蔓延也被暂时阻挡。
但他们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周围那无边无际的、代表着“终结”的黑暗与低语彻底吞噬。
光球在林辰意识的驱动下,开始散发出更强的吸力,更加努力地汇聚着空间中散落的碎片。叶知秋能感觉到,林辰的主体意识正在那片“夹缝”中疯狂地冲击着禁锢,试图与这些碎片重新建立完整的连接。
他在努力回来。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回来之前,在这片旨在同化一切的深渊中,守住这最后的立足之地。
叶知秋抬起头,看向那片仿佛拥有生命的、虎视眈眈的纯黑流体,以及流体后方那更加深邃的、可能隐藏着“同化意志”本体的黑暗。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想同化我们?”她轻声自语,仿佛在对着这片深渊宣战,
“那就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