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兵过境的寒意尚未从骨髓中散去,暗红的天幕低垂,仿佛凝固的血块。就在体力与意志濒临双重崩溃的边缘,青梧,这个规则的化身,竟将队伍引向了一处背风的岩窟。铃声止歇,幽蓝的安魂焰无声燃起,在这片死地中划出一小圈诡异的安宁。
幸存者们如同渴水的旅人,几乎是跌撞着扑向这簇冰冷的火焰。王胖子瘫倒在地,陈静搀扶着瑟瑟发抖的苏婉,吴涛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岩壁的阴影。叶知秋快速检查着林辰左臂的状况,那灰紫色的纹路在幽蓝火光下更显狰狞。
林辰靠坐在一块粗粝的岩石上,左臂的阴寒似乎被火焰的力量暂时压制,但他的全部注意力,却被一股无形的牵引力牢牢锁住——来自那个静立在行尸队列最外侧,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白芷。
她面朝洞外无边的黑暗,像一尊被遗忘的玉雕。然而,林辰敏锐地察觉到,她那宽大袖口下,苍白的手指正以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神经质的频率轻颤着。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急切,一种试图冲破某种束缚的挣扎。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像般静坐的青梧,毫无征兆地抬起了手!他并未看向任何人,只是将那只骨节分明、毫无血色的手,伸向了幽蓝的篝火上方。
火焰仿佛活物般扭动起来,光影在岩壁上投下变幻不定的诡谲图案。一股沉重、污浊,夹杂着无数痛苦嘶嚎的精神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向幸存的活人冲刷而来!
“呃!” 王胖子首当其冲,抱住头发出痛苦的闷哼,眼前仿佛闪过无数扭曲的幻象。陈静脸色煞白,紧紧抓住苏婉。连叶知秋也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林辰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击中,左臂的煞气疯狂躁动,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血,死死抵抗着这股试图将他拖入疯狂深渊的精神侵袭。
这根本不是休息!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审判!用往昔的怨念冲刷生者的灵魂!
就在林辰意识即将被淹没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白芷的动作!
她依旧背对着众人,但她的右手,那只一直轻颤的手,猛地攥紧了!指甲几乎要掐入苍白的掌心。紧接着,她将攥紧的拳头,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狠狠按向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个动作细微却充满了力量,与她行尸的僵硬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她在抵抗!她在用自己残存的力量,对抗这源自青梧的精神侵蚀!
几乎在她动作完成的刹那,林辰感到那股冲击自己意识的污浊压力,骤然减轻了一瞬!就像狂风中突然出现了一小块风平浪静的区域。
他瞬间明白了!白芷无法直接说话,无法做出明显的违规举动,但她正在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用她自身的存在,为他、或许也为其他人,分担、削弱着这股审判的力量!
机会!
林辰没有丝毫犹豫。他强忍着脑内的嗡鸣和左臂的剧痛,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青梧那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方向。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挑衅的动作。他只是抬起自己那只完好的右手,摊开手掌,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将手掌覆盖在了自己依旧冰冷刺痛的左臂之上。
这是一个无声的宣言。
他在告诉青梧,也在告诉正在艰难抵抗的白芷:
我承受着。我知晓这痛苦。我与这“残躯”共存。而我,站在她(白芷)这一边。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却包含了太多的信息:承认自身与这片土地的“联系”,表达对痛苦的感同身受,以及最重要的——表明立场。
篝火的幽蓝光芒跳跃着,映照着林辰苍白的脸和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青梧伸向火焰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笼罩在斗笠下的阴影,似乎微微转向了林辰的方向。没有愤怒,没有认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沉寂。
而站在外围的白芷,那紧绷的、微微颤抖的肩膀,在林辰做出那个动作后,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下来。她按在心口的拳头,也一点点松开,无力地垂落回身侧。仿佛林辰的理解与回应,成了支撑她继续抵抗下去的唯一力量。
精神冲击的浪潮仍在持续,但强度似乎不再增加。洞窟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叶知秋看向林辰,眼神复杂无比,她读懂了刚才那短暂无声交锋中的凶险与结盟。王胖子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蜷缩着不敢出声。
林辰缓缓放下手,感受着左臂依旧传来的阴冷,以及脑海中尚未完全平息的怨念低语。但他心中却一片清明。
休息?不,这只是换了一个战场的煎熬。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承受。他与那个被困在行尸体内的少女灵魂,在这幽蓝的篝火旁,完成了一次无需言语的、生死与共的结盟。
前路或许更加艰险,因为他的立场已然明确。但这一次,他有了必须并肩作战的同伴,哪怕这个同伴,连一个眼神都无法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