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造纸坊时,漫天纸蝶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一场盛大的葬礼,它们缓缓地化作灰烬,宛如生命的终结,轻轻地落在黑土上,却神奇地长出了些细小的绿芽,宛如新生的希望。
李醒弯腰捡起片未燃尽的纸角,上面残留的半个“家”字,笔画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神秘而迷人。
“是被解救的魂魄在留记号。”他指尖轻轻拂过纸面,那金光仿佛灵动的精灵,顺着指缝欢快地爬上铜铃,铃身突然浮现出一行小字:【纸烬生花处,便是归途】,仿佛是命运的指引,让人不禁心生向往。
林默突然指着村东头的老井,声音里充满了惊奇,仿佛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宝藏:“那里有光!”
老井的井口缠着一圈被岁月磨得发亮的麻绳,那麻绳如同沉睡的巨龙,静静地守护着井口。绳结上挂着的那些褪色的纸符,仿佛是古老的符咒,在风中微微颤动,像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井里泛着幽幽的蓝光,宛如深邃的眼眸,隐约能看见水面上漂浮着些白色的东西——那是无数片桑皮纸,它们叠在一起,宛如一朵盛开的巨大纸莲花,美丽而圣洁。
“下去看看。”大哥解下腰间的铁盒,将草莓糖分给我们,“这井连通着‘字冢’的暗流,说不定能找到离开的路。”
井壁上凿着可供落脚的凹槽,爬下去时,指尖触到的砖石都带着纸浆的绵软,像被水泡透的宣纸。越往下,蓝光越亮,空气中的墨香混着水汽,竟生出种奇异的甜,像掺了蜜的砚台水。
井底积着半尺深的水,水面上的纸莲花正在缓缓绽放,每层花瓣上都写着个名字,最中心的那片花瓣上,赫然是“江离”二字,旁边依偎着个娟秀的“晚”字——是妈妈的名字,林晚。
“妈妈……”我伸手去碰那片花瓣,指尖刚触到纸面,花瓣突然化作无数光点,在水中组成个模糊的人影。
是妈妈年轻时的模样,穿着件浅蓝色的布裙,正坐在井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支毛笔,在桑皮纸上写字。她的肚子微微隆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落下的墨痕竟慢慢长成了朵小小的紫花。
“阿离,等你出生,妈妈就带你去看真正的紫花。”她对着纸面轻声说,声音里的暖意透过水光传来,烫得人眼眶发酸,“这里的字太凶,妈妈得找到破解的法子,不能让你像村里其他人一样,被永远困在纸里……”
光点突然剧烈晃动,人影开始模糊。妈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井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他来了!阿离,记住,看到白花瓣就跟着走,那是妈妈留的记号……”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水中时,井底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响,水面剧烈翻涌,纸莲花的花瓣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的一块青石板,板上刻着个复杂的符文,像无数个字纠缠在一起。
“是‘破字诀’。”李醒的铜铃在掌心发烫,银白毛发贴着符文游走,“你妈妈当年就是靠这个逃出腐纸村的。”
他指尖按在符文中央,蓝光突然暴涨,青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个黑漆漆的通道,里面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有无数纸张在翻动。
“这是通往下个地界的暗河。”大哥用铁盒舀了点井水,水面倒映出的我们,影子边缘都带着淡淡的墨色,“刚才的纸莲花是你妈妈的执念所化,现在它帮我们打开了路。”
碎花裙女人突然从布包里掏出片干枯的紫花瓣,放进水里,花瓣竟慢慢舒展,在水面上划出条淡紫色的轨迹,直指通道深处:“跟着这个走,不会迷路。”
我们钻进通道时,身后的青石板缓缓合上,井底的蓝光彻底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通道里的水流很缓,带着股纸张腐烂的气息,偶尔有细碎的纸角从身边飘过,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却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度,像残留着书写者的体温。
“你妈妈当年就是顺着这条暗河逃出去的。”林默攥着我的手,她的指尖还残留着墨汁的凉意,“她在桑皮纸上写满了你的名字,就是怕自己忘了你。”
我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纸角,妈妈的字迹仿佛还带着温度。那些被囚禁在纸里的岁月,那些对着空纸诉说的思念,原来从来都不是虚无。她的爱像这暗河的水流,看似微弱,却在时光里生生不息,最终指引着我找到她留下的痕迹。
通道尽头渐渐透出光亮,水流变得湍急起来,隐约能听见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响,像无数只鸟在叫,又像无数支笔在纸上快速划过。
李醒将铜铃护在胸前,银白毛发根根竖起:“前面是‘雀书林’,传说那里的鸟会叼着字纸飞,被鸟屎落在身上的人,会被写进鸟嘴里的故事里,再也出不来。”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突然掠过道黑影,伴随着一阵尖锐的鸣叫。是只漆黑的鸟,翅膀展开足有半人高,嘴里叼着张燃烧的纸,纸上的火星落在水面上,竟烧出个小小的“危”字。
“小心!”大哥将我们往身后拉,青紫色触须在水中暴涨,缠住了那只鸟的翅膀。鸟发出凄厉的尖叫,嘴里的纸突然炸开,化作无数个燃烧的“火”字,朝我们扑来。
碎花裙女人急忙将最后几片白花瓣撒向空中,花瓣遇火瞬间化作层透明的屏障,将火字挡在外面,屏障上却也被烧出个个小洞,像筛子一样漏下细碎的火星。
“快走!屏障撑不了多久了!”她紧紧地拽着我,如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拼命地往前游。水流愈发湍急,如脱缰野马般汹涌,隐约间,岸边的轮廓若隐若现——那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宛如一座神秘的文字之塔,每棵树上都缠绕着无数张字纸,仿佛是它的鳞片。枝头停满了漆黑的鸟,它们的眼睛如同深邃的黑洞,滴溜溜地转动着,像在审视着新的猎物,又似在窥视着我们的命运。
雀书林的风中,除了清脆的鸟叫声,还夹杂着沙沙的写字声,仿佛有无数支无形的笔,正在为我们谱写新的乐章。而我深知,无论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是会写字的鸟,还是更为诡异的字中世界,只要口袋里的纸角依然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陪伴左右,我们就一定能够找到妈妈留下的下一个记号,寻觅到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如暖阳般永不褪色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