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完毕,袁父指着嫁妆单子上几样已被穆家变卖的物品,冷声问道:“老太太,这些短缺之物,您准备如何解决?”
穆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将口中仅剩的那几颗牙咬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说个数吧!”
袁父假装拿着单子核算了片刻,才慢悠悠地道:“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折个价,那就两千两银子吧。”
穆老太太眼前一黑。
她头一天偷偷变卖了些体己,好不容易才凑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本打算咬牙补袁氏一千两,剩下五百两勉强维持府中一段时间的用度,没想到袁父张口就要两千两!
“没有那么多!”穆老太太让贴身嬷嬷拿出一千两银票,摔在桌上,恶狠狠地道:“就这些!你爱要不要!”
袁父拿起银票一点,发现只有一千两,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冰碴子:“老太太以为我们袁家是在跟您做买卖,还能讨价还价吗?你们穆家动用、亏空了媳妇的嫁妆本就是天大的不是!如今我女儿愿意息事宁人,只按原价追补,你们竟还如此不情不愿?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们袁家不顾最后的情面,咱们衙门里见分晓!”
说罢,袁父作势就要带着人转身离开。
“站住!”穆老太太慌了神,她知道一旦对簿公堂,穆家仅剩的名声将彻底扫地,而且有靖北王府插手,穆家绝无胜算。
她只得忍痛叫住袁父,几乎是呕心沥血地让人将藏起来的那五百两银票也拿了出来,凑足了两千两。
袁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银票,带着人和满载而归的箱笼,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穆府。
袁氏站在袁家院子里,看着一箱箱属于自己、失而复得的嫁妆被抬回来,心中百感交集,有脱离牢笼的轻松,也有对未来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知道,这份能让她昂首挺胸、安身立命的底气,是那个权势滔天却又言出必行的男人给的。
心中对洛九曦的感激与敬佩,又深了一层。
她隐隐觉得,自己或许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以报答这份恩情。
她转身回到暂时安置的闺房,取出一个小心隐藏的紫檀木小匣子,郑重地交给父亲。
“父亲大人,这是女儿当初在穆家时,趁穆家大爷不在,从他书房暗格里偷偷抄录或取走的一些往来书信副本和零散笔记。里面记录了这些年穆家与一些人的隐秘联系,或许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请您将此匣交给靖北王,看看这其中……有没有对他们来说有用的线索。”
袁父接过这沉甸甸的木匣,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决然与智慧,欣慰地笑了。
靖北王做事干脆利落,赏罚分明,且并不盛气凌人,他很愿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也为女儿能想到以此回报而感到骄傲。
“好,为父一定亲手交到王爷手上。”袁父郑重承诺。
袁父将那个紫檀木匣子秘密送到了靖北王府。
洛九曦在书房中亲自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书信和笔记的抄本,纸张新旧不一,显然是不同时期陆续收集的。
他仔细翻阅,这些信件大多语焉不详,隐晦地提及一些货物往来、款项交割,落款多是化名或只有代号,但其中频繁出现的几个地点和几个特定的时间点,引起了洛九曦的注意。
他正凝神思索,沈兮梦端着一碟刚出锅的杏仁酪轻轻走了进来。
见他眉宇深锁,便柔声问道:“可是遇到了难处?”
洛九曦对她从不隐瞒,将袁氏送来的密信之事和盘托出,也提到了自己的困惑:“这些信件指向不明,像是故意留下的迷雾。崔鹏老奸巨猾,穆南萧远在北狄,仅凭这些,很难形成有效的链条。”
沈兮梦将杏仁酪放在他手边,目光扫过那些摊开的信纸,沉吟片刻,轻声道:“夫君,既然这些信件真伪难辨,指向不明,何不换个思路?”
洛九曦抬头看她:“夫人的意思是?”
“袁氏是个好的,只是掉在了穆家那个泥潭里,把她给耽误了。她现在冒着风险送出这些,其心可鉴。但穆家大爷并非蠢人,若书房中真有极其重要的原件,恐怕也不会轻易让袁氏得手。这些抄本,或许是线索,但也可能是对方故意留下的烟幕。”
沈兮梦声音温和,思路却异常清晰,“与其在这些难辨真伪的文字里打转,不如利用他们现在最迫切的需求——那尊玉观音。”
她走近一步,指尖在舆图上那个作为诱饵的古董铺位置点了点:“既然我们已布下陷阱,何不让这陷阱更‘逼真’一些?仿品终究是仿品,若对方派出的是真正识货的行家,恐会打草惊蛇。不如……我们设法让真的玉观音,‘意外’地出现在一个他们更容易得手,但也更在我们掌控之中的地方。比如,一次看似隐秘的‘转移’途中。”
洛九曦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图:“你是说,让他们以为这次转移是他们唯一的一次机会,若是错过,那玉观音就会放在一个他们想抢也抢不到的地方。等到他们出手,咱们再主动创造一个他们抢夺玉观音的机会?让他们自以为得手,实则仍在我们的牢笼之中……”
“不错。”沈兮梦笑着点头,“如此一来,其一,可以验证对方派来的是否是核心人物,或与核心人物直接关联之人;其二,他们‘得手’后,必定会启动最快、最隐蔽的渠道将东西送出去,我们要找的那条线,自然会浮出水面。”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袁氏送来的这些信件,或许并非全无用处。夫君不妨将其中提及的地点、时间与崔鹏、穆家近年来的异常动向,以及我们掌握的北狄情报交叉比对。尤其是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特定的货物名称、异常的资金流动时间点,或许能在我们已有的线索网中,找到意想不到的连接点。有时候,真相就藏在那些被忽视的角落里。”
洛九曦听着妻子条理清晰的分析,心中豁然开朗,连日来的郁结之气消散大半。
他握住沈兮梦的手,感慨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兮梦,你真是我的贤内助,亦是智囊。”
沈兮梦莞尔一笑:“妾身不过是旁观者清,说了些浅见罢了。真正运筹帷幄、冲锋陷阵,还需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