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皇宫里的陆洛洛已经撑到了极限,沉重的眼皮像是不属于自己的皮肉般,每抬一下都耗尽力气。
她趴在桌上,下巴有气无力地一点一顿,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汹涌的困意,歪着头睡了过去。
翌日晌午,秋阳透过山林的缝隙,筛下细碎的金光,落在青瓦木梁的小院里。
顾潇潇坐在竹编软凳上,素白的手指捏着绣花针,正对着一方红绸肚兜细细绣着不成图案的老虎。
“吱呀”一声,后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车夫端着食盘走出来,青瓷碗里盛着白米饭,另一碗青菜豆腐还冒着袅袅热气。
他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院中的宁静,只低声道:“娘娘,该用膳了。”
顾潇潇捏着针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怅然,随即又化为温和的笑意。
“别再叫我娘娘了,如今我只是隐居在此的沈姑娘,不是从前宫里的沈皇后。”
“是,沈姑娘。”他恭敬应下,将食盘轻放在她身旁的石桌上。
目光不经意扫过她手中的肚兜,瞥见那歪歪扭扭的针脚,他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但又飞快地抿紧了唇,怕冒犯到她。
顾潇潇将这细微的神情看在眼里,倒先笑出了声:“让你见笑了,我本就不擅长这些女红。”
她垂眸望着肚兜上未完工的图案,声音轻得像落在绸面上的绒毛。
还好沈朝颜会一点基础,不然,她连怎么开头都不会。
宫中凤华殿内,陆洛洛趴在桌子上一睡就是七八个时辰。
周连生唤了他几次,他都只是轻轻皱眉,没有要醒的意思,待他自己睡醒时便已经是午后了。
因为顾潇潇平时就喜欢睡到大中午,加上为了能让她逃得更远,陆洛洛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屋,所以卧房里什么情况,月华和梦珠都不知道。
南宫翊缓缓睁开眼,撑着榻沿坐起身,待眼底的迷茫散尽、重焕清亮,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询问顾潇潇:“皇后呢?还没回来吗?”
此刻他的思绪,还停留在被陆洛洛占据身体前,伏在案上批阅奏折的时候。
平时,就算他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顾潇潇一般都已经外出回来了。
可当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与记忆里不一样的衣袍时,心口骤然一紧,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下一秒,进屋查看顾潇潇情况的月华便慌慌张张的冲了出来,声音发颤:“陛下!陛下!娘娘她,她不见了……”
“什么?!”南宫翊猛地站起身,椅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娘娘,娘娘不在房间里。”月华声音发颤的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他不可置信的蹙了蹙眉,漂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不是去御花园了吗?”
闻言,月华和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他们不知道南宫翊是真忘了还是怎么的,居然会这样问,但面上,还是要先恭恭敬敬的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啊,自从前日入夜后,您和娘娘就没出过凤华殿的门。”
梦珠见势不妙,连忙跪到月华身旁,帮她一起解释。
南宫翊瞳孔微缩,记忆与现实的偏差让他心头一沉:“前日?”
“是的。”月华低声应道,仍不敢抬头。
“朕可给过皇后什么圣旨,或是口谕?”他向前迈出半步,努力平复着心绪追问。
“不曾,只是吩咐了奴婢们不准进屋打扰。”
屋里的几人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怕被迁怒,大气都不敢喘。
在月华和梦珠看来,她们这个皇后是真的有些虎,而且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那种虎。
活了这么大,她们从未听过或见过哪个称王称帝的人放下身段对另一个人这么好过。
哎,终究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啊……
南宫翊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嵌进掌心,心中虽未全然明晰,却已隐隐锚定了一个方向。
显然,在他昏迷的这两日里,那个叫陆洛洛的人回来了一趟。
顾潇潇想逃离皇宫、逃离他的心思,自始至终都从未动摇过。
如今机会摆到眼前,她们竟直接借他皇帝的身份,亲手将她送出了宫。
念及此处,南宫翊眼瞳骤然一缩,猩红之色如潮水般迅速漫上眼底。
气愤与难过,不停在心头翻涌,更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委屈。
他实在不解,她为何要这样对他?
明明他早已将一颗真心剖出,捧到了她的面前,可她为何还是执意要走?更何况,她腹中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短暂的悲恸过后,他似是猛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骤然一凛,厉声道:“来人!即刻去查,观星楼的国师此刻正在何处、做些什么!”
山间小院里,顾潇潇落完最后一针,指尖捻着丝线轻轻一扯,重重叹出口气,心想终于绣完了。
刚撑着石桌欲起身回屋时,院门外便传来了木门被推开的轻响。
她以为是出去买米的车夫回来了,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几分绣活后的倦意:“不是刚出去没多久?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娘娘,别来无恙。”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顾潇潇浑身一僵,猛地回头,绣绷从膝头滑落也未察觉,只怔怔望着眼前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陆姑娘让我来的。”
洛洛?顾潇潇悬着的心骤然落地,但还是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衣角:“我在这里很好,不劳费心,也不需要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