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开门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笑语破门而入。
“哎呀,这不是好弟弟……哦不对,南宫小公子吗?才这么些日子不见,气色见长,莫非是被咱教主大人滋润的?”
我一听这声音,心头猛地一跳,抬眼一望——粉荷姐!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叫出了声:“粉荷姐!”
话一出口,立刻又恨恨地咬住舌头。糟糕,她可是八王爷的人。
我赶忙扭过头去,假装看天边那一抹浮云。心里乱得像被打翻的药罐。
粉荷姐轻轻一笑,风情万种地走了进来,腰肢一摇三晃,眼角却全是犀利。
“哟,南宫小公子,这就生气了?咱当日可是同一桌上聊过天、饮过酒、共处一屋的交情呀——”
“只是赌过大小!”我忙说清楚。
“粉荷姐。”莲儿冷声打断她,眉眼如刀,“八王爷找我们有事儿?”
粉荷姐娇笑一敛,神情一变,似笑非笑地往莲儿那儿一瞥。
“看来,你们果然都知道了,也好,不用费我口舌多解释。”
她声音忽低,尾音拖得极长,带着似笑非笑的媚意——
“这就请吧……教主大人。”
那一声“教主大人”,拖得我满身鸡皮疙瘩都要起了。
我一边抖,一边忙不迭拉了莲儿一把,低声道:“咱不能别人说啥就做啥罢,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再说,当今天子……”
“别急。”莲儿抬手制止我,语气极淡,“我也正好想要会一会,这位给你下毒的八王爷。”
我:“……”
得,看来我这命,今天又要去折腾一回。
两柱香的工夫后,天色微昏。粉荷带我们转了三四道弯,出了城,才停在一处极为静谧的别院前。
花圃深处,几行青竹掩着一片桂花残枝。一个身影,竟真扛着小锄头在除草。
我愣了愣,忍不住心里吐槽:
——好家伙,这位八王爷,倒颇有闲情颇有逸致。
他那一身绸衣,雪白干净,腰带束得极松,竟有几分寻常人家的恬淡模样。只是那种“恬淡”,偏生让人心里发寒。
粉荷上前施了一礼:“王爷,人已带到。”
八王爷抬头,眉眼之间仍挂着一抹笑意,似乎见到的并不是仇家,而是久别重逢的旧友。
“听说我皇兄前几日找过你们了。”
他语气轻轻,锄头在手里一转,“那密物,已经打包好准备进京了?”
“哈?”我心里一惊,差点要脱口而出:
——打包?什么密物?我们都不知道啊!
我刚要解释“您被骗了”,却被莲儿抢先开口。
“不错,”莲儿微微一笑,神色平静得近乎无情,“八王爷也知道皇命不可违。若是当初王爷能直接找我商量,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也是听圣上提起,才知您找了恭儿。”
那语气不疾不徐,只是恰好把“我”字咬得分外重,仿佛在故意提醒八王爷:你找错人了。
八王爷听罢,轻轻“哦”了一声,将手中锄头往地上一杵。
旁边立马有个随从机灵地递上汗巾。
可八王爷却只侧目一瞪,那人吓得立刻退开。
他随手举起袖子擦了擦汗,笑意更深。
“这密物,理应是你们教中的宝贝。”
他慢条斯理道,“教主大人就这么随意地送人了?”
莲儿淡淡一笑,“八王爷既知此物在教中,想必也知它若落入旁人之手,未必还能叫‘宝’。王爷若是真心求之,我自不会拒,但既然是圣上开口,我岂能忤旨?”
这番话说得柔中带刚,笑里藏刀。
八王爷的笑容也微微一滞,像是那温和的湖面忽然起了一阵风。
我在一旁看着,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几乎没一句是实话,暗笔全藏在笑意里。
大概也渐渐听出些门道来——
看样子,那所谓的“密物”,根本不是实物。
怕是莲儿与华商早先合谋,编出来的一个幌子。
那“华商去种桃子”的话,不过是个比喻。
桃子未必有,只是借“二桃杀三士”的计谋,让八王爷站出来与天子对局。
如今八王爷信了,也信得太快了些?
我赶紧帮腔:“八王爷,小的已经尽力了!才刚打听出那密物藏在哪儿,就被当今天子半路截胡。这可怪不得我呀。您看,顺便那月月红的解药……也赏给小的罢?小的真是无能为力了。”
我这一副狗腿模样,莲儿在旁边似乎都有点看不下去。
他眉心轻蹙,缓声补了一句:“八王爷,这月月红之毒非同小可,还请王爷将彻底能解毒的药赐下。”
说得不卑不亢,平平淡淡,却透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八王爷这下终于笑出了声。
“哎呀,这就不巧了。”
他慢慢踱步近前,手指轻点着袖口的花纹,声音懒洋洋的,偏又带着阴柔的笑意。
“血莲教都没有的药,小王我又怎么会有呢?”
他转过身去,又像是随口一说:“不过,我这倒是有每月可以压制月月红发作的药。”
那笑意在空气中一寸寸蔓开,像极了夜色里的一缕寒香。
“教主若能让那密物在进京途中……‘消失’,我倒可以将这药赠予这位南宫公子。”
话音一落,空气便僵了一瞬。
风吹过花圃,竹叶瑟瑟作响,像一阵轻笑。
我心头发紧。
这意思……是要逼莲儿将密物交给他?
莲儿却不退反进,笑意淡得几乎透明。
“八王爷何必多此一举?每月的药,就不用劳烦王爷了。”
他拂袖而立,眼神冷静如水。
莲儿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得近乎漫不经心:“如今圣上已知‘密物’将送往京中,倒不如王爷先思量思量,该如何从圣上手里拿回去再说。”
八王爷指尖一顿,手里的锄头在花圃泥地里轻轻一插,发出一声闷响。
“教主此言,倒有几分道理。”他转过头,眼里带着笑,却冷得很,“只是,教主护的人——怕是护不久。”
我心头一紧,还以为他要当场发难。
结果他只淡淡一挥手:“送客。”
粉荷姐躬身,笑意盈盈地引路。
我被莲儿半推半拽着往外走,心里那股惴惴的鼓点却一直没停。
出了别院,凉风一吹,我才算喘了口气。
“喂,”我低声问,“八王爷怎么就这么放过咱们了?他不会临时改主意,让人半路追杀吧?”
莲儿看着前方的马车,神色平静:“你说八王爷知道圣上见过我们,那你觉得——圣上,会不会也知道八王爷见了我们?”
我愣了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头。
“那密物……真在路上送去京城了?可那东西根本就——没有啊。”
莲儿微微一笑,眼神却凉得像冰:“路途漫长,‘密物’能不能平安抵京,还未可知。”
说罢,他回头望了一眼八王爷的别院,神色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