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别过脸，用力抹了一把眼睛。
这么多年，他从未在孙子面前如此失态，但此刻，他需要让张易安明白，沉溺于仇恨与纠葛，是对逝去父母最大的辜负。
张易安看着爷爷微微佝偻的背影和花白的头发，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是啊，妈妈最后的愿望，希望他活着，健康、开心地活着，而不是被上一代人的恩怨拖入泥潭，耗尽一生。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爷爷身边，伸手轻轻揽住老人瘦削的肩膀。
他没有说话，但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一切。
此刻，语言是多余的，他们爷孙俩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爷爷，我懂得的。”
“好、好孩子。”
......
晚上，躺在床上的张易安回想病房里，顾心柔说的事。
他更加确信，一段健康的关系，必须建立在相爱与坦诚之上，像参天大树，根系紧紧缠绕，才能为下一代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
而不是像卓远山和顾心柔那样，从一开始就是一片流沙，最终吞噬了所有人的幸福。
想到这里，张易安心里突然一紧。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特别想见到陈姗姗。
侧耳听了下套房里面爷爷均匀的呼吸声，随即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9点。
他想给她打电话，但又怕吵到她休息，想了想，给他发了条短信。
【睡了吗？方便接电话吗？】
手机这头，陈姗姗确实还没睡，正在阿里上催发货，再过半个月快递就要停了。
上个月订的货，厂家还没发。
她线上线下的店里都快缺货了。
厂家那边回复说明天先发一部分，剩下的最迟三天发货。
正回着消息，手机震动响起。
陈姗姗拿起手机瞥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这大晚上的，他找我能有啥急事？
想起上次张易安莫名其妙挂断电话后连句解释都没有，她胸口那股闷气又泛了上来。
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几秒，她索性把手机往旁边一放，
算了，先晾着他吧，等忙完手头这些事儿再说。
她这边故意拖着不回，可把电话那头的张易安给急坏了。
他几乎是三秒钟就看一次手机，最后干脆把充电器插上，眼睛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一丁点动静。
半个小时后，陈姗姗整理完手头的工作，关上电脑，这才慢悠悠地拿起手机。
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只回过去三个字：
【还没。有事？】
几乎是在消息送达提示音响起的同时，陈姗姗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不是回消息，是直接打来的电话。
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愣了一下。
没想到他真的会直接打过来，不知到为何，心跳速度不自觉地加快。
响了大概十秒钟左右时间，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总要听听他的“狡辩”不是？
“喂？”
“...你睡了吗？”
“张连长，有话直说。”
张易安心跳突了一下，得，这又变回“张连长”了？！
没办法，他自己惹的祸，能怎么办，道歉呗。
“那个，抱歉，那天我手机欠费了，当时我在医院，没有及时充值，后面充了话费，但是你那天问的问题答案，我没有想好，觉得冒然给你回电话，是不是太不负责任，就拖到现在......”
张易安没有隐瞒，实话实说。
陈姗姗听到他当时在医院，还以为他生病了，脱口问：“你在医院？病了？”
“不是我，”张易安心头一暖，声音不自觉地更软，这虎姑娘还是依然心软。
“是我爷爷住院，我请了探亲假回来的，那个你还在临城吗？”
听到不是他生病，陈姗姗松了口气，轻轻“哦”了一声。
“我能去找你吗？你的问题我想当面回答你。”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张易安，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吗？”
“知道，晚上九点四十六分。”
“那你......”
“从省城开到临城，不堵车的情况下，最快三个小时左右，我算过时间了。”
陈姗姗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这话，是要大半夜跑过来的意思吗？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这天寒地冻的，赶三个多小时夜路？！
“你疯了？大晚上开高速多危险！”
这话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和急切。
张易安也觉得自己大概可能是有些疯了。
“张易安，你冷静点！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但再急的话，也不值得你冒这个险连夜赶高速。”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
“我的意思是，要么就在电话里说，要么……你就等明天天亮，踏踏实实地过来。”
电话那头的张易安沉默了片刻。
陈姗姗的担忧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他的冲动。
也意识到，自己这做法是有些欠妥。
“好，我听你的，我安顿下爷爷，然后过去。到时候，你能见我吗？”
“......你敢来，我有什么不敢见的？又不是见不得人。”
陈姗姗爽快答应。
等两人挂了电话，张易安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脸上还有些发烫，刚要关灯睡下，爷爷的声音响起：
“易安，想去哪儿就去，不用担心我。”
“爷、爷爷，您什么时候醒的？”
张易安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爷爷披着外套站在门框边，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哪有半点刚被吵醒的样子：
“人老了，觉轻。你讲电话那个语气，跟我当年要去找你奶奶前一模一样。”
张易安耳根更热了，轻咳一声：
“我……我明天早上坐高铁去临城，当天就回来。您一个人在酒店……”
“我这儿好得很，酒店这边有吃有喝的，用不着你。”老张摆摆手，打断他，
“倒是你，见人家姑娘，别空着手去。柜子里那盒新茶，带上。”
老爷子说着，转身慢悠悠往回走，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嘀咕：
“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
张易安看着爷爷的背影，心里一阵暖，又一阵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