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如同羞涩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拨开雨后的薄雾,将柔和的光线洒在狼藉的营地上。昨夜的狂风暴雨已然停歇,只留下满地的泥泞、积水和被摧折的枝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土气息、植物腐烂的甜腻,以及海风带来的清新咸腥。篝火在众人彻夜的守护下,虽然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炭火和缕缕青烟,但那残存的热量依旧是此刻最宝贵的财富。
所有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潮湿的木板或岩石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粘。压缩饼干所剩无几,仅有的几壶淡水也在昨夜消耗大半。饥饿和更加现实的生存压力,取代了风雨带来的短暂混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曹云飞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四肢,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众人,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都活动活动,别坐着了,越坐越冷。雨停了,咱们该干活了。”
他走到那几近熄灭的火堆旁,小心翼翼地添上一些昨夜锯好的、相对干燥的木柴,俯下身,用嘴轻轻吹着气。橘红色的火苗顽强地重新窜起,逐渐变大,驱散着晨间的寒意,也重新点燃了人们眼中的希望。
“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食物。”曹云飞直起身,看向众人,“压缩饼干撑不了两天,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食物来源。光靠海边捡贝类,不够,也走不远。这岛上的林子,就是咱们的粮仓。”
听到这话,靳从起等人强打精神站了起来。他们都是山林里长大的,对山林有着天然的亲近和依赖,虽然这海岛丛林与东北的老林子截然不同,但寻找食物的本能是相通的。
“云飞哥,你说咋整?我们都听你的!”靳从起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瓮声瓮气地说道。
曹云飞点点头,开始分配任务:“从起,你带大刘、二狗,沿着咱们昨天发现的那条小溪往下游走,注意观察两岸,看看有没有野果树,或者可以食用的块茎、蘑菇。记住,不认识的果子、菌子,绝对不许碰!宁可饿着,也不能中毒!”
“明白!”靳从起重重点头,带着大刘和二狗,拿起几根削尖的树枝作为防身和探路工具,朝着小溪下游走去。
“顺子,老陈,”曹云飞又看向另外两人,“你们俩辛苦一下,回沙滩那边,看看退潮后能不能多捡点海货,蛤蜊、海蛎子、螃蟹,有什么捡什么。注意安全,别走太远,随时注意‘奋进号’的动静。”
顺子和老陈也领命而去。
最后,曹云飞对于小海和大壮,以及那个名叫小陈的年轻船员(之前和靳从起一起被救的四人之一)说道:“小海,大壮,小陈,你们三个跟我往林子深处走一趟。咱们得找找看,有没有更大个的‘肉食’。”
于小海和大壮立刻兴奋起来,小陈则显得有些紧张,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曹云飞没有带猎枪(子弹宝贵,且枪声可能惊扰潜在的危险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背上了弓箭囊,腰挎猎刀,又让于小海和大壮各自拿了一根结实的木棍。他特意叮嘱小陈跟在队伍中间,不要掉队。
四人小队离开了营地,沿着昨夜探查的相反方向,向着岛屿植被更茂密、地势似乎更高的腹地进发。雨后的丛林格外湿滑,脚下是厚厚的、吸饱了水分的腐殖质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的声响。巨大的、叫不出名字的阔叶植物上挂满了水珠,稍一碰触,就哗啦啦洒下一片,冰凉刺骨。藤蔓如同纠缠的巨蟒,纵横交错,需要不时用猎刀劈砍才能通行。
曹云飞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沉稳而警惕,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他不仅仅是在寻找猎物,更是在学习、在适应这片陌生的丛林。他注意到一些树干上有被啃食的痕迹,一些灌木丛的浆果被鸟类啄食过(他仔细分辨,确认那些鸟类无事,才记下浆果的种类),地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小型动物(可能是蜥蜴或某种鼠类)的足迹和粪便。
“都注意脚下和头顶,”曹云飞低声提醒,“这地方湿热,蛇虫多。看着点树枝,别撞上蜘蛛网。”他的山林经验在这里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运用——对危险的本能警觉和对自然迹象的细致观察。
于小海和大壮紧跟其后,学着曹云飞的样子,仔细观察。小陈则显得有些紧张,眼睛不断瞟向四周幽暗的树丛,手里紧紧攥着木棍。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这里的树木稍微稀疏,阳光得以透下,照亮了地面上大片大片的、形态各异的菌类。有的颜色鲜艳,如同撑开的小伞,有的则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看!蘑菇!”小陈眼睛一亮,指着那些颜色鲜艳的红色和黄色蘑菇,下意识地就要上前采摘。他在老家也采过蘑菇,觉得颜色鲜艳的未必都有毒。
“别动!”曹云飞猛地低喝一声,一把拉住了他。
小陈吓了一跳,缩回手,不解地看着曹云飞。
曹云飞走到那片蘑菇前,蹲下身,并没有用手去碰,而是用猎刀的刀尖轻轻拨弄着。他指着一朵鲜红色的、带着白色斑点的蘑菇,沉声道:“这种,叫‘毒蝇伞’,剧毒。还有那种黄色的,”他又指向另一丛,“看着普通,但也有毒。山林里的规矩,不认识的菌子,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尤其是在这种陌生地方,更不能冒险。”
他顿了顿,又用刀尖挑起一朵灰褐色、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蘑菇:“像这种,我记得老家山里好像有类似的,能吃的,但在这里,我不敢保证。”他摇了摇头,将刀尖上的蘑菇甩掉,“咱们现在条件有限,没有试错的本钱。食物可以再找,命只有一条。”
小陈听得脸色发白,后怕不已,连连点头:“我……我记住了,云飞哥。”
于小海和大壮也暗自凛然,将曹云飞的话牢记在心。
曹云飞站起身,目光继续搜寻。他发现在空地边缘,有几丛低矮的灌木,上面结着一些指甲盖大小、深紫色的浆果,一些鸟雀正在啄食。他仔细观察了浆果的形状和藤蔓,又看了看鸟雀的反应,确认无毒后,才小心地摘了几颗,自己先尝了尝,味道酸涩,但汁水尚可。
“这种果子,应该能吃,就是不好吃。记下这个地方,万一实在找不到别的,可以过来应急。”曹云飞对于小海说道。于小海连忙点头,用心记住了周围的地形特征。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这片空地,继续向深处探索时,一直默默观察着四周的大壮,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丛巨大的、已经腐朽倒塌的枯木,低声道:“云飞哥,你看那枯木头下面,好像有啥东西在动?”
曹云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枯木巨大,半埋在腐叶中,下面形成了一个阴暗潮湿的空间。确实,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枯木的缝隙间微微蠕动。
“可能是地鼠或者虫子,过去看看,小心点。”曹云飞示意大家保持距离,他自己则握紧了猎刀,缓缓靠近。如果能抓到点小型动物,也能补充些蛋白质。
他走到枯木前,用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湿滑苔藓和腐烂的树皮。随着遮盖物被移开,枯木底部潮湿的淤泥和密集的白色菌丝暴露出来,同时,一股更加浓烈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细长的、带着艳丽环状花纹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从枯木底部一个隐蔽的孔洞里激射而出,直扑距离最近、正弯腰好奇查看的小陈的小腿!
那三角形的头颅,迅捷无比的动作,赫然是一条毒蛇!
“小心!”曹云飞的警告和那蛇的攻击几乎同时发生!
小陈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彩影闪过,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站在小陈侧后方的曹云飞动了!他来不及挥刀,左手握着的那根探路用的木棍下意识地猛地向下一格,精准无比地挡在了毒蛇的进攻路线上!
“啪!”
一声轻响,毒蛇的毒牙狠狠咬在了坚韧的木棍上,留下两个清晰的牙印和些许透明的毒液。
那蛇一击不中,身体立刻蜷缩,昂起头,发出威胁的“嘶嘶”声,信子快速吞吐,似乎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
“都退后!”曹云飞低吼一声,将吓傻了的小陈往后一拉,自己则踏前一步,右手猎刀已然出鞘,在昏暗的林间划过一道冰冷的寒光。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在那毒蛇再次弹起攻击的瞬间,刀光一闪!
“噗!”
猎刀的刀背精准地拍击在毒蛇的七寸之处(蛇心脏所在位置),巨大的力量将其直接打落在地。那蛇遭受重击,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翻滚。
曹云飞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刀尖向下,精准地刺入蛇头后方,将其死死钉在了地上。毒蛇又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不动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曹云飞将死蛇挑起,于小海、大壮和小陈才反应过来,三人都是脸色煞白,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小陈更是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谢……谢谢云飞哥……我……我……”
“没事了。”曹云飞将还在滴血的蛇尸扔到一边,走到小陈身边,仔细检查了他的小腿,确认没有被咬到,这才松了口气。他拍了拍小陈的肩膀,“记住这次的教训,在这种地方,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眼睛要亮,手脚要稳。”
他转身走到那条死蛇旁边。这是一条长约一米五、身体有着红黑相间环状花纹的蛇,头呈明显的三角形。“是条毒蛇,看这花色,毒性恐怕不小。”曹云飞用刀尖拨弄着蛇尸,语气凝重,“看来这岛上,不光是食物,危险也多得很。”
他将蛇尸捡起来,虽然有毒,但蛇肉本身处理得当是可以食用的,而且蛇胆还能入药,不能浪费。“这也算是咱们今天的第一份‘肉食’收获。”他苦中作乐地说道。
经过这番惊吓,众人更加谨慎。曹云飞带着他们,更加小心地继续探索,又发现了一些可食用的蕨类嫩芽和某种棕榈树的心茎(需要费力砍伐),但再没有遇到大型的猎物。
当太阳升到头顶,四人带着有限的收获——一条毒蛇、一些酸涩浆果和少量植物嫩茎——返回营地时,靳从起那一组也带回来一些野芭乐和木奶果(他们认识的可食用野果),顺子和老陈则提着小半桶各种贝类和几只不大的螃蟹。
食物依然匮乏,但至少,他们迈出了在这座荒岛上自主寻找食物的第一步,并且用一次惊险的经历,换来了对这片陌生丛林最基本的敬畏和认知。活下去,不仅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无比谨慎的智慧和时刻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