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越、张阿进和刘大牛推着板车,比预想中更早地抵达了怀远城郊五里处官道边的那个废弃亭子。
板车上那六百多斤显眼的海盐,早已被宋清越在路上用大量干枯的杂草和枝叶巧妙地覆盖起来,上面再堆上那两捆其貌不扬的木薯梗,以及那个打着补丁、装着海鲜干的麻袋。
远远望去,这俨然就是一车准备运进城当柴火或者饲料的普通货物,毫不起眼,完美地融入了官道上稀稀疏疏往来的板车中,反而比小心翼翼、鬼鬼祟祟更加安全。
将板车在亭子角落安顿好,宋清越对阿进和大牛叮嘱道:“阿进,大牛哥,你们俩就在这里守着东西,哪里也别去。我和阿水兄弟进城去找宋大叔他们,完成交易拿到钱给阿旺叔后,我们立刻出城与你们汇合。顺利的话,不到中午我们就能回来!”
“好!清弟你放心,这里交给我们!”张阿进用力点头,刘大牛也拍着胸脯保证。
事不宜迟,宋清越和阿水立刻动身,脚步轻快地朝着怀远县城走去。两刻钟后,两人便到了城门口,依旧凭着籍契顺利入城。
阿水熟门熟路地带着宋清越找到了在约定地点等待的阿旺叔。
见到宋清越,阿旺叔脸上堆起生意人的笑容,压低声音问道:“小兄弟,怎么样?我们村的盐,成色还不错吧?”
“非常好!”宋清越真诚地赞道,“颗粒均匀,颜色也正。下次有需要,我们肯定还来找你们。”
阿水在一旁急着插话:“阿旺叔,盐的事你们谈,我就不跟你们去拿钱了。我奶奶风湿病犯了,疼得厉害,多亏了阿清兄弟懂医术,给开了药方,我想赶紧去李记药行把药抓了,早点回家给奶奶熬上!” 他语气中的焦急和感激不似作伪。
阿旺叔闻言,拍了拍阿水的肩膀:“行,你快去吧,治病要紧!这里交给我。”
于是,宋清越便独自带着阿旺叔,朝着他们下榻的悦来客栈走去。越靠近客栈所在的街道,阿旺叔似乎越显得有些不安,他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低声对宋清越说:“小兄弟,我咋总觉得……好像有不少眼睛在盯着咱们?是我想多了吗?”
宋清越心里也微微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许是旺叔你太紧张了。咱们走快些,交易完就散。”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悦来客栈门口,几个伪装成卖炊饼、杂货的摊贩,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其中一个低声对同伴道:“头儿交代了,接到官盐铺那边的信儿,说这两天极可能有私盐交易,叫咱们盯紧点!宁可错抓,不能放过!不然宋大人那边没法交代!”
他们口中的宋大人,正是被贬至怀远县任县丞的宋应,宋清越那凉薄的生父。
宋清越和阿旺叔快步走进悦来客栈。
宋大川、刘叔等人早已收拾好行装,焦急地等在房间里。
见到宋清越安全回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交易进行得异常迅速,宋大川将准备好的二十两银子点清交给阿旺叔,阿旺叔验过银钱无误,揣入怀中,一颗心才算落定。
“几位客官,合作愉快!后会有期!”阿旺叔拱手,随即又紧张地压低声音,“我看这客栈有后门吧?咱们……咱们从后门走吧?我总觉得前门街上气氛不对,怕有麻烦!”
宋大川和刘叔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小心为上。
“好!走后门!”
就在他们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里面是昨天采购的布匹和其他杂货,他们悄无声息地从客栈后门溜出去的同时,前门街上的那几个“摊贩”似乎接到了什么信号。
“头儿!刚才进去那个穿灰衣服的男的,看身形和做派,很像线报里说的那个盐贩子!”
“什么?进去了?快!进去看看!记住,宁可错抓,不能放过!不然宋大人怪罪下来,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几名衙役立刻丢下伪装,冲进了悦来客栈,然而早已人去楼空。
那盐贩子阿旺叔经验老道,拿了钱之后,如同惊弓之鸟,早已从后门遁入小巷,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清越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沿着后巷快步向城外走去。
眼看城门在望,宋大川却猛地一拍脑袋,脸上露出了挣扎和急切的神色:
“坏了!我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他停下脚步,对众人说道,“昨天我去李记药行旁边的陈记医馆打听过,那陈郎中出远门行医了,伙计说他就在这一两天回来。二蛋的病……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得去医馆看看他回来了吗,问问陈郎中到底能不能治,要是能治,需要多少诊金……
你们先拿着东西出城,在五里亭等我!我问清楚了马上就来,肯定能追上你们!”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想到二蛋那孩子,想到宋大川夫妇多年的心病,谁也无法开口阻拦。
宋清越心中担忧,却也只能叮嘱道:“叔,那你千万小心!问清楚了就立刻出来,我们在亭子那里等你!”
“放心吧!”宋大川应了一声,转身便朝着陈记医馆的方向快步走去。
宋清越等人则继续提着大包小包的布匹杂物往城外走。
刚出城门没多远,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前面那几个!站住!”
众人心头一凛,回头看去,只见刚才冲进客栈的那几个衙役竟然追了上来!为首的捕快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手中的大包小包,厉声问道:“说!你们是不是买了私盐?跟那个灰衣服的盐贩子是一伙的吧?!”
刘叔强自镇定,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官爷,您说什么呢?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山里人,进城来买点年货,你看这都是布匹和一些日用杂货,哪里有什么私盐啊?”
那捕快狐疑地打量着他们,示意手下:“搜!”
几个衙役上前,粗暴地翻检着他们手中的包裹和背篓。里面确实只有颜色各异的粗布、针线、铁锅等物,连一粒盐的影子都没有。
“头儿,没有盐!”一个衙役回禀道。
那捕快眉头紧锁,疑惑地喃喃自语:“咦?难道消息有误?”
他再次审视着宋清越这一行人,忽然想起线报的描述——“盐贩子是穿灰衣的!买家是个个子高高大大的乡下汉子。”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确实没有看到符合“高大”特征的人。
“算了,可能搞错了,放他们走吧!”捕快挥了挥手,带着人悻悻地返回城里继续搜查。
宋清越几人暗暗松了口气,不敢耽搁,连忙加快脚步朝着五里亭赶去。
然而,他们心中都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那个符合“个子高高大大的乡下汉子”描述的宋大川,此刻还独自留在危机四伏的县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