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自寂灭回廊带出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青岚宗最高层激起了滔天巨浪。
当夜,云霓长老便以最高紧急权限,通过隐秘渠道,直接将情报呈送至宗主玄诚真人闭关的禁地“问道峰”。翌日清晨,一道召集太上长老会的金剑传书,便落在了所有核心长老的案头。议题只有一个:幽冥遗迹异动及应对。
会议在守卫森严的“凌霄殿”偏殿进行。与会者仅有七人:宗主玄诚真人,三位常年闭关的太上长老(包括云霓的师兄,执掌宗门刑罚最终裁决的“铁剑尊者”司徒弘),以及掌管日常事务的传功阁首座吴长老、刑堂大长老赵乾罡,还有便是此次事件的直接关联人——云霓。
墨尘虽未参与,但通过云长老事后的转述,以及随后几日宗门内风起云涌的变化,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场会议的火药味与背后错综复杂的博弈。
会议上,云霓长老一改平日的低调,言辞犀利,将黑水沼泽遇袭、钱执事内鬼案、寂灭回廊异常共振等线索串联,清晰勾勒出“地藏”势力对幽冥遗迹的野心及其在宗内渗透的深度,并直接点出遗迹核心可能存在“苏醒”迹象的极端危险性。她力主采取最强硬手段,对内继续深挖细查,不惜代价揪出“玄冥”;对外加强遗迹封印,并主动出击,打击“地藏”在流云坊市等地的据点,掌握主动权。
以吴长老为首的另一派则持谨慎甚至反对态度。吴长老承认“地藏”威胁,但强调宗门稳定高于一切,认为大规模清查已造成人心惶惶,影响弟子修行,若再对外用强,恐引发不可控冲突,甚至给虎视眈眈的敌对宗门可乘之机。他质疑云霓对遗迹异动的判断是否过于敏感,认为那可能是封印正常的周期性波动,无需过度反应,主张以安抚、防御为主,通过外交和情报手段周旋。
双方争执不下。关键时刻,一向中立的司徒弘太上长老罕见表态,支持云霓的判断。他以剑心通明起誓,感知到遗迹方向近期确有非比寻常的晦涩波动,蕴含大凶之兆。宗主玄诚真人最终拍板:采纳云霓大部分建议,成立以司徒弘为首,云霓、赵乾罡为辅的“特别应对司”,有权调动宗门部分暗藏力量,专司处理“地藏”及遗迹相关事宜,遇紧急情况可先斩后奏。但同时,也为安抚吴长老一系,明确清查需讲究证据,避免扩大化,对外行动需周密计划,控制规模。
这场高层博弈的结果,迅速体现在宗门的方方面面。
首先,墨尘的待遇和环境发生了微妙变化。他所居的丹房山谷,明面上的守卫并未增加,但云长老悄然布下了数重更高阶的隐匿与防御阵法。同时,宗主特批的一批珍贵修炼资源送达,其中竟包括有助于凝练神魂、抵御心魔的“清心玉液”和数种外界难寻的、能温和壮大寂灭石意的阴属性极品灵材。这既是保护,也是投资,意味着宗门最高层已正式将他的成长与宗门安危绑定。
其次,宗内的气氛更加诡谲。表面上,前些日子的清查风暴似乎平息,被抓的弟子执事大多以“失察”、“违纪”等不痛不痒的理由轻罚后释放。但墨尘通过幽瞳能察觉到,一些关键岗位的人员被无声调换,宗内几处灵气节点和重要通道的守卫换成了气息更加晦涩、眼神锐利的生面孔,显然是司徒弘太上长老直属的“暗剑卫”。一种外松内紧的肃杀感弥漫开来。
更大的变化来自外部。几日间,流云坊市内接连发生数起冲突。天机阁一处隐秘仓库遭窃,丢失数件年代久远的幽冥相关古物;“影蛛”名下两个看似不相关的杀手据点被不明身份高手连夜端掉,无一活口;甚至传闻有金丹修士在坊市外荒野激战,搅动百里灵气。这些事件看似互不关联,却都隐隐指向“地藏”的势力网络。墨尘明白,这是宗门“特别应对司”开始出手剪除其羽翼了。
然而,“地藏”及其背后的“玄冥”绝非易与之辈,反击随之而来。
先是宗门辖下两处偏远药园一夜之间被毁,看守弟子离奇失踪,现场残留着浓郁的阴煞死气,与黑水沼泽杀手同源,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接着,与吴长老交好的一位负责宗门对外商贸的实权长老,其最宠爱的玄孙在下山历练时遭遇“意外”,重伤垂死,现场留有伪造的、指向刑堂赵乾罡麾下暗卫的“证据”,虽被迅速识破,却成功在吴、赵两系本就紧张的关系中又埋下了一根刺。
最让墨尘感到寒意的是,关于他的谣言再次升级。这次不再局限于底层弟子,而是在部分内门精英圈子里流传,内容更加恶毒且……接近真相。谣言称,墨尘并非得了什么上古传承,而是被遗迹深处的“幽冥邪魔”附体,是引来祸乱的“灾星”,云长老庇护他,实则是想利用他掌控幽冥之力,觊觎宗主之位!这谣言真假掺半,极具煽动性,显然出自深知内情者之手。
这一连串事件,让墨尘深刻体会到高层博弈的凶险。这已不是简单的正邪对抗,更是权力、理念、乃至个人恩怨的交织。自己这颗原本不起眼的棋子,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各方势力角力的焦点。
“觉得压力很大?”静室内,云长老看着眉头紧锁的墨尘,淡淡问道。
墨尘点头承认:“弟子只是不明白,大敌当前,为何宗门内部还不能同心?”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宗门亦然。”云长老嗤笑一声,“吴老鬼那些人,并非全是‘地藏’的人,但他们有自己的算盘。或为权,或为利,或只是单纯怯懦保守,怕变动损害其既得利益。‘玄冥’正是利用了这点兴风作浪。宗主师兄要平衡各方,有时也不得不行事。”
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但对吾等而言,这些都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的威胁,始终是‘地藏’和那幽冥遗迹。宗主成立‘特别应对司’,赋予我先斩后奏之权,便是下了决心。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较量。”
“长老,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墨尘问道。
云长老指尖青光流转,在空中勾勒出流云坊市及周边区域的简图,点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鬼哭坳”。
“据暗剑卫最新情报,‘地藏’在坊市的据点虽被拔除几个,但其核心人员已化整为零,藏匿更深。不过,他们似乎并未放弃对遗迹的企图。我们端掉的据点中,发现了这个。”
她弹出一枚留影玉简。影像中,是几块残缺的阵盘碎片,上面刻画的符文古老而邪恶,中心镶嵌的宝石,赫然与寂灭回廊中的石头材质相似!
“这是一种极其阴损的‘破界引煞阵’的部件。”云长老语气冰冷,“此阵需布置在特定阴煞地脉节点,配合特殊时辰和……‘钥匙’,可远程削弱甚至短暂撕裂遗迹封印。鬼哭坳,正是坊市周边阴气最重、且地脉走向隐隐指向我宗遗迹的节点之一!”
墨尘心中一凛:“他们想强行破封?”
“未必是直接破封,更可能是想制造一个短暂的缺口,接引或沟通遗迹内的东西。”云长老眼中寒光闪烁,“这需要精确的时机和对遗迹波动的极致把握。‘玄冥’在宗内潜伏多年,或许就是在等这个机会。而你的出现和成长,加速了这个进程。”
她看向墨尘:“所以,我们的下一步,就是要去鬼哭坳,在他们成事之前,毁了这阵法节点,顺便……看看能否钓出‘玄冥’这条大鱼!”
主动出击,直捣黄龙!墨尘感到血液微微发热,这是险境,也是机会!
“此次行动,由司徒师兄在暗中策应,我与赵乾罡明面带队。而你,”云长老目光落在墨尘身上,“是关键。你对寂灭之力敏感,或能提前发现阵法核心。但此行凶险万分,‘地藏’必有重兵把守,甚至可能有金丹修士潜伏。你,可敢同往?”
墨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荡,眼神恢复冷静与坚定:“弟子愿往!”
风暴将至,他已无处可退,唯有迎风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