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闻言,古井无波的脸上稍稍掠过一丝喜色,旋即赶紧板住,做出一副凛然状,沉声道:“前番,吴襄等贼子临阵叛国,以致我大军于辽东兵败,损兵折将,蒙陛下天恩,不究我失察之责,战败之罪,已是浩荡皇恩。如今本都督奉旨安国,扫平叛逆,乃臣子分内之事,岂敢奢求封赏国公?不过戴罪立功,以报君恩罢了。”
他装模作样地一番忠义之言后,眉头却又微微皱起,手指轻叩帅案,沉吟道:“只是……那李珩,虽是一介酷吏,平日滥杀无辜,妄施私刑,屠戮上卿、胆大妄为!更兼欺凌勋臣,折辱皇亲,虐杀皇子,又欺男霸女,秽乱宫闱,实在十恶不赦,千刀万剐亦不足惜。今竟敢逼迫陛下不得不让城别走,以致朝廷颜面扫地,国威沦丧。我等蒙皇上恩旨,克复京都,清除叛逆,自当尽早回师,拨乱反正,迎回圣驾。然,李珩小儿素来诡计多端,他会如此轻易便率军离京?只恐其中有诈,不可不防啊。”他这一番话,义正辞严,直接等同要将李珩钉死在国贼逆臣的耻辱柱上。
“都督所虑甚是!”此时,一员将领拱手出列,声如金石。众人视之,乃原关宁军副将袁承安。只见他面容坚毅,目光沉稳,继续道:“末将不才,倒有一计,或可探明城中虚实,保我军万全。”
王子腾双眼一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几分:“哦?袁将军有何良谋?快说来听听!”他深知这袁承安久在关宁军中,多历战事,不仅作战勇猛,心思亦极为细腻,治军极严,是军中不可多得的良将。当日若非吴襄等人突然叛乱,只凭借关宁铁骑之骁勇与袁承安等人之能,金军岂能如此轻易破关而入?思及此,王子腾心中更是暗暗悔恨交加,当初就该直接重用关宁系的将领才对。
袁承安从容道:“为策万全,都督不妨将我军七万之众分作四部。末将愿领一万关宁精锐为前部先锋,先行进城探查。若城中有变,都督可即刻挥师接应或固守营寨;若城内并无不妥,都督再亲率中军主力安然入城,安定朝堂。剩余四万兵马,分为左后军与右后军,分别列于中军主力稍后两侧,呈品字形布局。如此,即便末将前军遭遇不测,都督与左右两军依旧能倚角相望,扎稳阵脚,互为遮护。李珩便是有通天之能,一时间也绝难撼动我军根本!”
“妙啊!袁将军此计真是妙极!”原五原节度使陈劲忍不住出声赞叹,“如此安排,进可攻,退可守,进退有据,层层设防,又可保我大军即便遭遇突发变故,亦能阵脚不乱,从容应对。足见袁将军有大将之风,思虑周详!都督,末将以为,此计绝对可行!”陈劲也是边军宿将,素有战功,军中颇有威名。
“嗯!”王子腾微微颔首,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向袁承安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与庆幸,“袁将军忠勇可嘉,智谋深远,实乃国家栋梁!日后,本督定当细细禀明陛下,为将军请功晋爵!”他心中此刻无比受用,也更加踏实,甚至有些后悔不迭——若当初一到辽东,便能摒弃门户之见,重用袁承安、陈劲这等良将,何至于有后来的兵败之辱?
当下,他信心倍增,豪气干云,“腾”地站起身来,依照袁承安所献策略,朗声下达军令:“袁承安听令!命你率本部一万精锐为前军,即刻出发,探查通往京师道路及城中情况!寻机控制城门”
“末将领命!”
“王恢听令!尔随本督亲率两万精锐为中军!贾效、陈劲,你二人各领两万兵二人分为左后军与右后军,紧随中军两侧,保持品字阵型,互为呼应!”
“得令!”众将轰然应诺。
“传令三军,即刻拔营而起,目标——京都!拨乱反正,在此一举!”王子腾大手一挥,雄心勃勃。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掌控京城,擒拿李珩家眷,逼其就范,交出军权和锦衣卫指挥之权,进而由他王子腾接管天下权柄的辉煌未来。等到皇帝回京,他王子腾便是扶危定倾的第一功臣,权柄必将超越今日之李珩,成为这大周朝堂说一不二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至于将来……王子腾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炽热,等到他彻底掌控局势,于各处安插更换了他的心腹党羽,那九五至尊的龙椅,未尝不能换他上去去坐!那仪态万方的沈皇后,娇艳如妖的裴贵妃,连同李珩那些个绝色妻妾,无数财富,还不都是他和儿子王超的了?
大军开拔,旌旗蔽日,七万兵马带着不同的心思与欲望,朝着那座权力中心的城池滚滚而去。
王子腾亲率大军浩浩荡荡往京城而来,心中虽怀大志,却也不免几分忐忑。先行一步的袁承安所部一万前军,则毫不停留,一路疾驰,直驱巍峨的京城门下。城门已关闭1城头守军见下方烟尘滚滚,军容严整,立刻厉声喝问:“城下是何处来的军马?领军之将是何人?”
袁承安一勒缰绳,策马出列,昂首高声回复:“我乃辽东关宁军副将袁承安!奉陛下密旨,随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王子腾大人引军回京驻防,以备金虏进犯!王都督亲率大军随后便到,还不速开城门?容本将即刻觐见楚王殿下,面禀军情!”
城上守军略作迟疑,不过片刻,那沉重的城门便在嘎吱声中缓缓洞开。袁承安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一马当先,身后一万军马如铁流洪涛,迅速驰入城中,脚步声、马蹄声在门洞内回荡,震人心魄。
少顷,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从城内疾驰而出,向着王子腾中军方向迎去。传令兵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却难掩兴奋地向王子腾回报:“禀大都督!袁将军已率前军顺利进城,未遇丝毫抵抗!如今已迅速接管城防,控制了整个京城四面城门及要道,城头之上,已扬起都督旗号!”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子腾亲率两万中军主力奔至城下。他勒马仰头,但见城楼之上,代表皇权的龙旗依旧飘扬,而其旁,赫然矗立着硕大的五军都督府都督驻军军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更让他心安的是,垛口之后,影影绰绰皆是身穿熟悉制式关宁军铁甲的士卒身影。见此情景,王子腾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与豪情。
“好!好!袁承安果不负我!”他朗声大笑,随即下令,“王恢听令!速率你部于城外择险要处扎营,以为后援策应!本督先领五百亲卫进城,稳定局势,觐见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