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北风卷着枯叶在村道上打着旋,天地间透着股肃杀的冷。林辰站在临江的崖边,望着脚下奔腾的浊浪,江水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身后不远处,阿木正按照事先约定,往火堆里添着浸了桐油的柴草,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都准备好了?”林辰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他换上了一身粗布短打,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礁石划破的伤口,血珠混着泥水往下淌,看着狼狈不堪。
阿木红着眼点头,把一个用林辰衣物包裹的稻草人扔进火里:“青禾姐和晚晴在山下等着,周大夫也备好了说辞,保证让那些眼线信以为真。”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好的小盒子,“这是苏先生给你的,说是他老友的信物,到了京城或许能用得上。”
林辰接过盒子揣进怀里,拍了拍阿木的肩膀:“照顾好大家,尤其是盐场的事,千万别再碰了。等我查明真相,会回来的。”说罢,他转身看向江面,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了下去。
“林辰大哥!”阿木忍不住喊了一声,泪水混着烟油往下淌。他看着江面泛起的漩涡渐渐平息,才抹了把脸,转身往山下跑——按计划,他要带着“找到的遗物”回村,让内务府的眼线彻底相信林辰已葬身江底。
三天后,“林辰坠江而亡”的消息传遍了村子。内务府留在村里的眼线跟着阿木去了崖边,看到烧焦的衣物残骸和江滩上找到的一块玉佩(林辰特意留下的旧物),终于放下心来,快马加鞭回京城复命去了。
而此时的林辰,正蜷缩在货船的底舱里。他被下游的渔船救起,又用仅剩的碎银搭上了这艘去京城的货船。江风灌进舱口,带着水汽的寒意刺骨,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反复摩挲着苏先生给的那个盒子——里面是半枚玉珏,刻着个“沈”字。
“沈家……”林辰低声念着,眼里闪过复杂的光。他自幼被养父母收养,只知道自己是京城沈家的旁系遗孤,父母早亡,家族里的人从不过问他的死活。这次内务府如此急切地要除掉他,绝非仅仅因为制盐之术,背后定与沈家脱不了干系。
半个月后,林辰混在流民中进了京城。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朱门高墙鳞次栉比,与村里的质朴截然不同。他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下,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装作落魄书生的模样,开始打探沈家的消息。
“沈家?你说的是户部尚书沈大人那家?”客栈掌柜是个多嘴的胖子,一边拨着算盘一边说,“那可是京城里的望族,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不过听说最近不太平,二公子沈明哲在南边巡查盐务时坠马了,至今还躺着呢。”
林辰心里一动:“沈大人有几位公子?”
“就两位,大公子沈明轩在翰林院当编修,文质彬彬的;二公子沈明哲管着家里的盐引生意,听说性子烈,得罪了不少人。”掌柜压低声音,“还有人说,二公子坠马不是意外,是家里争家产闹的……”
林辰谢过掌柜,回到房间后,将半枚玉珏放在桌上。他记得养父母说过,这是他母亲留下的信物,与沈家主宅的那半枚能合在一起。难道自己的身世,与沈家的内斗有关?
接下来的几日,林辰借着给沈府送菜的机会,悄悄观察着这座深宅大院。沈府占地极广,院墙高耸,门口的石狮子怒目圆睁,透着威严。他注意到,府里的下人对往来的盐商格外恭敬,而每次有官员来访,管家都会亲自迎到二门内。
“看来沈家的盐引生意,确实与官场牵扯极深。”林辰在心里盘算。他想起内务府的刘公公,突然明白过来——沈家很可能垄断了京城周边的盐务,自己制盐的法子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才引来杀身之祸。
为了混进沈府,林辰花了三天时间,模仿沈府账房先生的笔迹,又编造了一套在江南做过盐商账目的履历,终于在一个雨天,以“临时账房”的身份进了沈府。
沈府的账房设在西跨院,十几名账房先生埋头核对着账本,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旧纸的味道。林辰被安排在角落整理陈年账目,他一边飞快地翻着账本,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听说了吗?二公子的药又断了,大公子正发脾气呢。”
“嘘……小声点,那药是南边特供的,自从二公子出事,南边的药商就不敢送了。”
“我看啊,就是大公子故意的,想独吞家产……”
林辰不动声色地听着,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他发现,沈家的账本里,有许多关于“盐引损耗”的记录,数额巨大,显然是有人中饱私囊。而这些记录,大多与二公子沈明哲经手的账目有关。
入夜后,林辰借着查账的名义,溜到了府里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古籍,角落里的博古架上,放着个与他那半枚玉珏纹路相似的底座。他心跳加速,从怀里掏出玉珏,轻轻放在底座上——严丝合缝,正好拼成一枚完整的蟠龙玉珏!
就在玉珏合璧的瞬间,博古架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侧面弹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个紫檀木盒,林辰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信和一本账册。
信是他母亲写给沈家老爷子的,字里行间满是担忧,说“明哲性情刚直,恐遭人陷害”“盐务之中藏污纳垢,累及家族”。而那本账册,详细记录了沈家与内务府勾结,垄断盐引、抬高盐价的证据,甚至还有几笔与刘公公的私下交易!
“原来如此……”林辰握紧账册,眼里燃起怒火。他母亲并非病逝,恐怕是发现了沈家的秘密,才被灭口。而二公子沈明哲的“意外”,显然也与此有关。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大公子,您要的账册找到了吗?”
是沈明轩!林辰迅速将信和账册藏进怀里,合上暗格,装作查书的样子。沈明轩走进书房,穿着件月白长衫,面容俊雅,眼神却透着阴鸷。他扫了林辰一眼,淡淡道:“新来的?”
“是,小人林辰,在账房帮忙。”林辰低头回答,手心却已冒汗。
沈明轩没再多问,径直走到博古架前,似乎在寻找什么。林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悄悄往门口挪了挪,随时准备脱身。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管家匆匆跑来:“大公子,宫里来人了,说是总管大人要见您!”
沈明轩眉头一皱,转身往外走,临走前又深深看了林辰一眼,那眼神让林辰如坠冰窟。
等沈明轩走远,林辰才松了口气,迅速离开书房。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沈府了,账本和信件就是证据,必须尽快送出去,让沈家的罪行暴露在阳光下。
夜色如墨,林辰翻出沈府的后墙,融入京城的夜色中。远处的钟鼓楼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沉闷而悠长。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笼罩在阴影中的宅院,眼里闪过决绝——无论前路有多危险,他都要为母亲和沈明哲讨回公道,也要让那些垄断盐务、盘剥百姓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