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玄婷轻得如同一捧即将消散的月光，冰冷的触感透过衣衫直刺我的骨髓。她眉心的明月光点黯淡得几近熄灭，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唯有那双死死盯着源海之门的银白眸子，还残留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恐惧与抗拒。仿佛那扇门后，藏着比形神俱灭更加可怕的东西。
“玄婷！玄婷！”我半跪在地，一手紧紧揽住她冰冷的肩头，另一只手掌心喷薄出温和的白金色光晕，试图将新生的抗体生命力渡入她体内。然而，那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光芒，在触及她身体的刹那，竟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没能唤醒她的生机，反而让她痛苦地蜷缩了一下，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金色的血丝！
怎么回事？！我的力量……在排斥她？还是……她体内的某种东西，在抗拒我的力量？
“别……白费力气了……”一声极其虚弱、带着无尽疲惫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入我的脑海，是星澜。她勉强支撑着身体，原本流转星辉的月白长裙此刻沾满了尘埃与血迹，脸色比玄婷好不了多少。她望着那扇正在缓缓开启缝隙的源海之门，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凝重与一丝……了然？
“源海之门……是一切法则的源头，也是……万灵最终的归宿。”星澜的意念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玄女道友……她的本源……与这扇门……有着最深的因果纠缠。你的抗体之力……虽源于心灯余烬，带着一丝源初的创造特性……但毕竟是新生之物……对于她这种与门后本源紧密相连的存在而言……此刻更像是一种剧烈的‘排异反应’……”
排异反应？！如同移植器官后身体本能的排斥？难道玄婷的玄女本源……竟然是源自门后的源海？所以当这扇门真正开启时，她才会产生如此剧烈的不适与恐惧？恐惧……回归？还是恐惧……被门后的某种存在‘回收’？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那……那该怎么办？”凌清霜踉跄着走到我们身边，她伤势同样不轻，但眼神依旧坚定。她看着气息奄奄的玄婷，又看向那扇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巨门，脸上写满了焦虑。
“必须……在她被门后气息彻底同化或排斥崩解之前……切断或者至少暂时隔绝她与门后的联系……”星澜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远处那枚因为敖嵇龙魂消散而光芒内敛、却依旧悬浮在半空的龙心印记。“那是……敖嵇道友以自身龙脉本源和万载守护意志凝聚的结晶……或许……能暂时作为庇护所……阻隔源海的直接召唤……”
就在这时——
“嗡……”
源海之门那道细微的缝隙中，传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浩瀚气息，而是一阵低沉、混乱、仿佛无数个古老意志在窃窃私语的声音！那声音直接响彻在神魂深处，并非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却能让每一个听到它的生灵，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想要顶礼膜拜、投身其中的冲动！仿佛那里才是灵魂的最终归宿，是一切的答案！
凌清霜闷哼一声，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迷茫，身体摇晃着就要向前走去！就连星澜，也脸色一变，周身星辉剧烈波动，显然在极力抵抗这诡异的低语！
而我，感受却截然不同！那源海低语传入我耳中，初始确实带来一阵强烈的晕眩与吸引感。但很快，我额间的白金符文便自动亮起，散发出清凉的光晕，将那低语中蕴含的混乱与诱惑之力，一一荡涤、净化！不仅如此，我甚至能从那混乱的低语中，隐约捕捉到一些极其破碎的信息片段！
“……背叛……契约……代价……”
“……钥匙……回归……清洗……”
“……错误的……实验场……纠正……”
这些词语，如同冰冷的针尖，刺入我的脑海！背叛？契约？实验场？这难道就是观测者如此执着于打开源海之门的原因？门后并非单纯的能量之源，而是隐藏着某个关乎此界存亡的惊天秘密？甚至……连我们所处的世界，都可能是某个更高存在眼中的“实验场”？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升！父亲牺牲自己让我觉醒抗体，敖嵇燃尽龙魂加固门扉，难道不仅仅是为了对抗观测者，更是为了阻止某个更恐怖的真相被揭开或者被“纠正”？
“清霜！守住心神！”我低喝一声，一道柔和的白金光晕自我体内扩散开来，将凌清霜和星澜笼罩其中。光晕如同温暖的屏障，暂时隔绝了那蛊惑人心的源海低语。凌清霜猛地清醒过来，心有余悸地后退一步，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更深层次的敬畏。
星澜也松了口气，看向我的目光更加深邃。“你的抗体……果然是关键。”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玄婷，语气沉重，“但……时间不多了。低语只是开始……当门扉进一步开启……玄女道友与门后的联系会越来越强……直到……彻底被拉回源海……”
拉回源海？就像被生产线回收的残次品一样？不！绝不允许！
我低头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巨门、充满了不甘与恐惧的玄婷。万载前，她为了封印孽龙，自愿与敖嵇一同沉沦。万载后，她刚刚苏醒，却又要面临被“源头”吞噬的命运？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一次次承受这样的牺牲？！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深切的疼惜与保护欲，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中爆发！我不再犹豫！
“清霜姑娘，帮我护法！星澜前辈，请指引我该怎么做！”我沉声道，声音因为极力压制情绪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将玄婷轻轻平放在地，站起身，面向那枚悬浮的龙心印记。体内白金抗体之力全力运转，额间符文光芒大盛！我能感觉到，经过刚才与源海低语的对抗，我对这股新生的力量掌控更加得心应手！它似乎天生就对源海的气息有着某种奇特的克制与亲和并存的特性！
“以你之心……引龙脉之灵……构筑‘逆源之障’……”星澜强撑着盘膝坐下，双手艰难地结出一个复杂的古老印诀，点点微弱的星辉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化作一道道纤细的光丝，缠绕向那枚龙心印记。“我会……以瑶光星轨……为你稳定印记之力……但能否成功……将玄女道友的本源暂时封入其中……隔绝源海召唤……就看你的抗体……能否承受住……源海的反噬了……”
这无疑是一次极其危险的尝试！相当于要从一个巨大的磁铁手中，强行夺回一颗即将被吸附过去的铁钉！而且这颗铁钉本身还与磁铁有着极强的联系！
“来吧！”我眼神一凛，将所有杂念抛诸脑后。心神彻底沉入那枚龙心印记之中！印记内部，并非死寂，而是一片浩瀚的、温暖的金色海洋！这里蕴含着敖嵇万载守护的坚定意志和精纯的龙脉本源！感受到我的神识和白金抗体之力的侵入，这片金色海洋起初有些排斥，但很快，似乎辨认出了我力量中那丝与玄婷同源的心灯气息以及纯粹的守护意念，便缓缓地平静下来，甚至主动分出一缕缕精纯的龙气，与我的白金之力交融！
“就是现在！”星澜低喝一声！
我意念高度集中，引导着融合了龙气的白金之力，在龙心印记内部，以神识为笔，以抗体之火为墨，飞速地勾勒起来！并非绘制具体的符箓，而是构建一个极其复杂、蕴含着“隔绝”与“守护”真意的法则框架！这个框架，必须足够坚韧，才能抵挡源海的拉扯；又必须足够温和，才能不伤害玄婷脆弱的本源！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神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但我不敢有丝毫松懈！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玄婷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从实验室初遇时她的清冷与神秘，到并肩作战时她的坚韧与牺牲，再到她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依赖与温柔……这些画面，化作了最强大的动力，支撑着我近乎透支的意志！
“凝！”我猛地睁开双眼，大喝一声！
龙心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光芒在空中交织，化作一个半透明的、流淌着白金与金色交织纹路的光茧！光茧缓缓落下，精准地将地面上气息微弱的玄婷，笼罩其中！
“成功了？”凌清霜惊喜地喊道。
然而——
几乎在光茧成型的同一时间！那扇源海之门的缝隙，猛地扩张了一丝！门后那混乱的低语，骤然变成了一声尖锐、愤怒的嘶鸣！仿佛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被蝼蚁挑衅了权威！
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绝对“抹除”意志的灰色光束，如同审判之矛般，从门缝中激射而出，无视了空间距离，直接射向……那个刚刚成型的光茧！它要强行摧毁这个敢于阻挠“回归”的障碍！
速度太快了！快得超出了反应的极限！
“不——！”我目眦欲裂，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前一扑，用自己的后背，死死地护住了那个包裹着玄婷的光茧！
噗嗤！
灰色光束，毫无阻碍地……洞穿了……我的胸膛。
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与虚无感，瞬间席卷了全身。我低头，看着胸口那个碗口大的、边缘不断湮灭并向外扩散的空洞。体内的白金抗体之力，疯狂地涌向伤口，试图阻止这种彻底的“抹除”，但效果……微乎其微。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传来凌清霜撕心裂肺的惊呼和星澜绝望的叹息。
要……结束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
我感觉到，那个被我护在身下的光茧中，玄婷一直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那双银白的眸子中，不再是恐惧与抗拒，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悲伤与决绝的……泪光。
她看着我，嘴角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然后，她伸出一只晶莹如玉的手，轻轻按在了我胸口那恐怖的伤口上。
一股远比我的白金抗体更加古老、更加本源、仿佛蕴含着宇宙诞生之初所有悲伤与离别之意的……冰凉力量，涌入了我的体内。
与此同时，她眉心的明月光点……彻底……碎裂了。
如同打碎的琉璃。